在他說話時,筆者趁他不注意往他的書架上狠狠地瞟了幾眼,發現那上麵果然擺了幾本厚部頭的通俗醫書,書中的很多地方還折了角。
“最近我坐在家裏沒事,又開始做少量工作了,我可不想等死。”名人勉強地笑了笑。
我心裏十分清楚,他說的所謂“工作”就是研究那些醫書。這樣倒也好,工作能夠幫助克服他精神上的危機。何況他是一位名人,在最後的日子裏弄得太潦倒總是不太好的事,我是寫小說的,很懂得這類人的心理。
時光流逝,一年過去了,名人依然健在,隻是書架上的醫書已由淺顯易懂的通俗種類換成了較深的、帶專業性質的種類。而且這位名人,越來越不修邊幅了。他穿著長睡衣和拖鞋,手捧那些醫書在屋裏踱來踱去,即使來了客人也不換衣,而且他也不記得他是聽了我的勸告才去看那些醫書的了。 “懶得換衣服鞋子什麼的,反正要死的人了。”他隨隨便便地講話,完全沒有名人風度。
去看望過他的一位他過去的至交告訴我:名人的精神已經完全崩潰了。 “一天到晚談他的死期,簡直走火入魔。”至交痛惜地搖著頭, “一個人,要保持自己的晚節真不容易啊!他在住院期間表現得真是出色。要是那一次就死了……”說到這裏他突然止住話頭,惟恐說出對名人大為不敬的話來。
有一天名人竟然穿著睡衣到我家來了,這可是破天荒第一回。因為他是名人,平時總是我去拜訪他,他從不回拜。他明明是有什麼事,臉上的表情顯得很熱切。我連忙為他倒茶。他喝了一口茶後,激動的情緒稍稍平靜,開口說話了:
“殘雪,你也是寫小說的,對於這類事可能會有自己的看法。我想問問你,一個人在臨死前的最後一刹那,究竟是何種情況,是否被證實過呢?當然我是指一般性的死亡,我想搞清的是大多數人的感覺。”他站在桌邊,睡衣的邊角因為長久不換已經油汙了。他用手指敲著桌子,滿臉惶惑的表情。
“您想做一個試驗嗎?”我反問他。
“想,想得要命。你知道我為什麼夜裏不敢合眼嗎?我害怕在睡眠中突然死亡。這一年多來,每一夜都在提心吊膽中度過。自然而然就想起做試驗的事來了。不過我還沒有最後打定主意,這種事不是隨便打得定主意的。但是那種誘惑實在是太強烈了。”
我看出來,他一點也不需要什麼人的忠告,他不過是找一個人說罷了,這個人可以是我,也可以是任何一個人。
“您還要經過一段時期的醞釀才會著手去幹,對嗎?”
“正是如此。這種事,不能說是胸有成竹,一定要依靠某個瞬間的衝動。謝謝你,今天我把這件事對你說了,我的想法更明確了。到底你是寫小說的,對我的想法清清楚楚,我當過名人,住院的時候,我簡直像個木偶。是你勸我讀醫書的,我還記得。現在,我簡直稱得上這方麵的專家了,就差那個試驗。”
在他說話時,筆者趁他不注意往他的書架上狠狠地瞟了幾眼,發現那上麵果然擺了幾本厚部頭的通俗醫書,書中的很多地方還折了角。
“最近我坐在家裏沒事,又開始做少量工作了,我可不想等死。”名人勉強地笑了笑。
我心裏十分清楚,他說的所謂“工作”就是研究那些醫書。這樣倒也好,工作能夠幫助克服他精神上的危機。何況他是一位名人,在最後的日子裏弄得太潦倒總是不太好的事,我是寫小說的,很懂得這類人的心理。
時光流逝,一年過去了,名人依然健在,隻是書架上的醫書已由淺顯易懂的通俗種類換成了較深的、帶專業性質的種類。而且這位名人,越來越不修邊幅了。他穿著長睡衣和拖鞋,手捧那些醫書在屋裏踱來踱去,即使來了客人也不換衣,而且他也不記得他是聽了我的勸告才去看那些醫書的了。 “懶得換衣服鞋子什麼的,反正要死的人了。”他隨隨便便地講話,完全沒有名人風度。
去看望過他的一位他過去的至交告訴我:名人的精神已經完全崩潰了。 “一天到晚談他的死期,簡直走火入魔。”至交痛惜地搖著頭, “一個人,要保持自己的晚節真不容易啊!他在住院期間表現得真是出色。要是那一次就死了……”說到這裏他突然止住話頭,惟恐說出對名人大為不敬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