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小狼:你是典型的大器晚成,你能傳授一下如何利用天賦寫作嗎?你覺得閱讀的理解是否是最關鍵的一環。
流馬:天賦寫作沒有技巧。
答:對,我在創作之前已經有了將近二十年的閱讀史。不要放過那些一時覺得難懂的作品。
盧小狼:我覺得你的有些小說其實是有些亂的,缺乏條理,但讀起來非常順暢,一點也不費力,這是什麼原因呢?
答:因為它有一種內在的結構。所以我強調純文學不要去搞那種技巧上的結構,那是一般意義上的雕蟲小技。
布衣:突然有種難過的感覺,因為今天你依舊提到了“純文學”,這是不是隱示著一種衰敗的開始?
答:不太清楚你的意思。
清心寡欲:曆史和記憶,理智和想象,我覺得您在走一條新的文學創作道路,但還沒有成功,對嗎?
答:會成功的吧。已經看到曙光了。
黑牙齒:你能想象和描述你說的“成功”是一種什麼樣的境界嗎?
答:成功就是感覺到了“那種東西”。
燕窩:分特,我討厭她那個天賦和純文學的說法,我覺得她把文學抬得過高了。
流馬:文學的高度不是抬出來的,也不需要抬;你覺得她抬,那是你們兩個高度的差異,而不是文學本身的差異。
白夜:我覺得你不故意發瘋的時候經常說些有道理有意思的話。
餘餘:看到你的第一部作品是《公牛》,當時覺得挺晦澀,沒有看完,後來在《小說界》上看到了你的《阿娥》,給我的震驚很大。閱讀時的這種感覺是隻有我在夢裏有過的。
答:這正是我希望看到的效果。
鳳梨罐頭:你的作品在國外得到怎樣的評價,與國內評論界有什麼不同?
答:國外對純文學的東西非常重視,非常能夠區分什麼是真正的純文學,大概會比國內更重視我的作品的價值。
卡拉瓦喬:請問您對藝術的形式感問題是如何理解的?之所以提出這個問題是因為您在《解讀博爾赫斯》中的一句話就說:“沒有比博爾赫斯更具有藝術形式感的作家了。”但我注意到您在分析博爾赫斯作品(包括分析卡夫卡作品)時卻完全注重於對作品觀念和哲學內涵的闡釋。請問這種注重於觀念闡釋的方法和您所強調的藝術形式感是否矛盾呢?
答:形式感是純文學的一切,它本身就是精神的一種獨特的形態 人性的結構都是一樣的,但是它所表現的形式可以千姿百態。每一個真正的純文學藝術家,他所做的工作就是將自己最獨特的精神形態在作品中體現出來。
清心寡欲:為什麼所有的作家都需要別人來讀他而不是坦誠相見,告訴別人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流馬:因為她自己也談不清楚,尤其女作家,更糊塗。
正聊: 《神曲》、 《浮士德》與《城堡》
張國晨:三部作品在國外的地位怎麼樣?
答:這三部作品在國外的文學界是王冠上的明珠,所有搞創作的人的必讀書。
鳳梨罐頭:提到殘雪,很多人會聯想到卡夫卡,在想象力方麵,你覺得卡夫卡與你自己真的有某種共通之處嗎?
答:是的,在最深的層次上有共同之處,包括其他的作家。就像博爾赫斯說的,所有的書都是同一本書。
麥苗:最深的層次是指什麼。
答:指對生命的看法。我和他都認為生命的本質是一種幽默。
沉香屑:如果沒有卡夫卡,還會有現在的殘雪嗎?
流馬:我不覺得殘雪與卡夫卡的關係有多大;我還覺得評論界將你與卡夫卡的聯係很多部分是牽強的,其實你與卡夫卡一點也不一樣。卡夫卡的冷靜和細節的寫實是您所沒有的;他在用寫實的手勢來創造荒誕;而您就是荒誕本身。道路太不一樣了。
Hatred:殊途同歸的。
流馬:同歸是同歸,但給人的體驗是差異很大的。
答:說的對。我的詩意的直接展露也是卡夫卡沒有的,大概是因為我是東方人吧。
流馬:我覺得殘雪的創作與歌德、卡夫卡或者《神曲》都沒有關係,她純粹是在為自己的夢境創作。
餘餘:同意你關於殘雪是為自己的夢境創作的觀點。
布衣:是否可以這麼說,你與卡夫卡有種內心的親近, 《浮士德》是一種生活方式,而《神曲》類似於夢想。
答:可以這樣說。
卡拉瓦喬:說到歌德,西方有學者說歌德最重要的作品其實就是他本人的生活。請問您怎樣看待您個人生活體驗與您的寫作之間的關係呢?
答:首先,我不同意那位學者的看法。藝術家的作品就是他作為人的一切。我是指的大寫的人。
vv:你是否對詩體小說有偏愛,打算嚐試嗎?
答:並不一定是詩歌題材,但對本質上是詩的作品都比較喜愛。特別是史詩。我所說的史詩並不是教科書上說的曆史意義上的,而是指心靈史。
vv:經典不止三部。不過《神曲》和《浮士德》的確是大場麵,大製作,相比來說《城堡》就像地下電影。你的文字是否還是偏向後者?
答:可以這樣說吧。
Hatred:您對西方的精神傳統是怎樣看待的?比如《浮士德》,充滿對作為人本身命運的悲憫, 《城堡》著力表現的被控製同時也表達出對身為人本身的憐憫,您怎樣看待這種文化傳統,它與中國的傳統思想“天人合一”等非常不同。
答:它非常強調個體精神的價值,每一個都要完全對自己的行為負責。絕對不能推到外部去。這種傳統是我們的傳統文化裏絕對沒有的。
張典:你說我們的傳統至今仍在阻礙純文學的發展,這怎麼理解?我們的傳統文學中有您所說的純文學嗎?
答:非常少,在我讀過的裏麵,隻有《紅樓夢》算是純文學,但也隻有一部分。中國的傳統裏麵,缺乏理性精神和那種無中生有的幻想傳統。所有的想象都隻不過是觸景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