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你對諾貝爾獲獎者高行健的作品如何看?
答:我讀過他一些短小的作品,覺得比較幼稚,他也就是一般水平吧。
問:你們都是寫“靈魂的文學”,為什麼他的作品受到譴責呢?
答:首先,我的作品同他的作品是完全不一樣的。
我不認為他那些作品有什麼要譴責的,大概很多官員根本沒讀過。一些事莫名其妙。說到我的小說,它們屬於少數讀者,大概二三十年後,我會有更多讀者,現在還不太多。
問:這很不幸,你確實在當代中國婦女文學裏擁有獨一無二的地位。
答:現在有這樣多的人讀殘雪,是我當初沒料到的。我非常滿意了。當然我不會停止努力,我還要爭取更多讀者——國內的和國外的。中國的事情是,不進則退,傳統非常可怕,隨時有可能吞沒一個優秀的作家。我不想討人喜歡,我要走自己的路。很多作家非常有才能,但缺乏真正的“反骨”,後來就陷入傳統的泥沼中出不來了。
問:你對美女作家像衛慧、棉棉如何看?
答:我讀得不多。但讀過的一些裏頭有比較出色的。假如她們能突破傳統,將自己的個性堅持到底就成功了。
問:你對被貼上“女作家”標簽這事有什麼感覺嗎?
答:我當然首先是個作家。如果別人說我是女作家,那意味著我要付出更大努力來爭取自己的地位吧。迄今為止,我做得很好,令當今文壇刮目相看。
問:你是否將女權主義運用到你的作品中去?西方的女權主義同中國本土的女性主義有什麼不同?
答:我不可能有意識地將觀念運用到創作中去,那是違反我的寫作原則的。我讀過一點點女權主義的書,我想對於中國來說,那些觀念是很好的。然而在中國,女權主義也染上了“中國特色”,有人還說必須強調這種中國特色。一九九八年召開了一個女性文學會,有各級領導在會上發言,然後表彰女作家。差不多國內所有的女作家都得了一個女性文學獎。 (笑)也許在一些批評者看來,隻要是個女的就一定是女性寫作。假如真是這樣,事情就太好辦了。什麼是女性意識?誰都知道這個意識是從西方來的,難道中國古時候就有女性意識嗎?這種事情上也要搞中國特色,就會變成一場時髦鬧劇,而且反映出女性無法獨立,必須攀附的悲哀現狀。
問:我認為你是更加先進的那一類。你的寫作是真正個人化的,反傳統的風格,你經常描寫有優越感的女性人物。
答:我的確有優越感,有時還有英雄主義的感覺。最重要的是我是從潛意識出發來寫作,這才有可能反叛到底。在中國,從古到今沒有一個女作家用我這種特殊方法創作。潛意識的力量是很大的,你想想看,這種東西已支持了我近二十年不間斷的創作!從一開始我就憑直覺感到了徹底非理性的寫作是最好的寫作。我的實踐越來越證明了這一點。
問:還有什麼其他作家對你有衝擊嗎?你同魔幻現實主義有關係嗎?
答:按我個人的劃分,博爾赫斯才應該叫魔幻現實主義。他的所有的作品都與大眾公認的現實無關,他描寫了一個內在的世界,他自己的現實,靈魂的現實,那個現實魔幻得不得了。他太怪了,我想,即使在其他國家,真正懂得他的作品的人也不多。比如略薩,就是一個讀不懂博爾赫斯的二流作家,所以他才得了諾貝爾。 (笑)這也是我決心寫他的評論的原因。當然即使寫了,也還是沒多少人懂。但不是已經造成影響了嗎?我高興做這種事。
問:你覺得馬爾克斯怎麼樣?
答:我隻喜歡他的幾個中短篇,他的長篇不太好,基本上是觀念寫作。
問:在你的小說裏,你描寫的是夢一樣的現實嗎?很多人這樣說。
答:那是馬爾克斯才這樣做。他的作品大部分是關於那個表麵的“外界”的,我不是那種作家。我隻對內在的世界有興趣,我要在我所有的作品中排除表麵世界的幹擾。現在中國文學界有種說法叫“世俗關懷”,什麼是世俗關懷呢?那就是關懷表麵的東西,很多人認為表麵的東西能使他們充分滿足,中國人不重精神。我要搞的是“深層關懷”,現在知音還不夠多,將來會多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