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任薑雲輝在集寧電子商場給我留下的唯一一筆兩萬元欠款,按公司規定:自發貨之日,超過5個月貨款沒回籠,每月按貨款金額1.7%扣罰推銷員獎金。現在已經連續罰我半年了,我打電話追、上門追都無濟於事。原來薑雲輝帶我第一次走訪電子商場,請我們吃飯跳舞的女經理辭職去了蒙古國。電子商場是國營企業,現在櫃組承包了,如果能把廠家的貨款拖住,賴賬不給,他們就可以私下分贓。這比原來在長沙中山商業大廈追款不知要難上多少倍。但不管有多難,我下定決心一定要把款追回來!先正麵談,不卑不亢,正義凜然;不行再求情、說小話、苦苦懇求、軟磨硬泡;再不行就……我還真沒想出更高的絕招來——花錢請黑社會搞恐嚇、弄個結實的牛皮紙信封裝把匕首或者子彈頭之類的寄給現任經理,或者雇用民工強行撤貨顯然都不行。這事我還真得沉著冷靜,別搞得款沒追回自己卻進了拘留所。況且我對狼道深惡痛絕,我要用人道解決我麵臨的問題。
集寧號稱是內蒙古大草原上的風口,一下火車,一股強勁的寒冷氣流迎麵襲來,使我後退了好幾步,我鼓足了勁,與寒風頂牛,一步一步地前行,像推一部重車……來到集寧電子商場時,還沒有開門營業。雖然3月底了,這裏仍是冬天,天寒地凍,腳和耳朵凍得生疼,我就用雙手捂著耳朵,扛著大包轉著圈小跑步,嘴裏還數著:一圈、兩圈、三圈……數到第139圈時,商場的門開了。我整理了一下裝束,用手指梳理了一下被寒風吹散了的頭發,掀起厚重的用大棉被做的門簾,昂首闊步、精神抖擻地挺進商場大廳。大廳裏除了垂手而立的營業員沒一個顧客,我要算是第一個顧客,然而不是買貨的,而是討賬的。商場裏的人一個個對我冷若冰霜,我厚著臉皮向她們逐個行注目禮……曾經和原來的女經理一塊陪我和老薑吃飯跳舞的郝小姐朝我點點頭,我趕緊報之以最真誠的微笑,郝小姐竟扭轉臉,給我了一個烏黑的後腦殼,我主動上前搭訕:“郝小姐,您好!”郝小姐漂亮的臉蛋微紅了一下,用極細小的聲音躲躲閃閃地說:“你去找收款台上坐著的那個,她是經理——姓尤。”
我直奔那位病懨懨有著一張浮腫臉的半老徐娘,“尤經理,您好!”
尤經理沒吱聲,麵無表情,兩隻沒睡醒的眼睛呆呆地盯著大廳裏某一個角落。我朝她微笑,並提高嗓門:“尤經理,您好您好!”
尤經理終於被我喚醒了,像幾天沒吃飯那樣有氣無力:“我不好,你別找我,我不管。”
“您不管,誰管?”
“管的人走了,去蒙古國了,你出國去找吧!”
我像頭公牛那樣倔強:“我找你就是找你!”
“我們又不是跟你做的業務,是跟老薑做的。”
“不行,老薑也好我也好,我們都是代表廣東順德梅花電器集團公司。你們欠的是梅花廠的款,不是欠老薑的款。我今天是梅花廠內蒙古片的銷售主管,我有權、有義務來處理我們之間的遺留問題,我們是大企業,也是著名品牌。希望您能夠珍惜我們之間的老關係,為今後的長遠利益,把賬幫我搞平。”
我義正辭嚴,嗓門極高。
“咋了!咋了!”隨著這兩聲震山吼,從棉被門簾後邊躥進來一條漢子。這漢子矮小粗壯,30多歲。嘴巴上圍攏著一圈雜草似的胡須,他瞪著兩隻凶悍的眼睛,像條野狼那樣怒氣衝衝地奔上前來。
半老徐娘陰冷地說:“你找他吧,他也是經理——魏經理。”
魏經理那副凶狠的樣子,就像提著屠刀的凶犯。如果不是出於責任感,為了維護公司利益,給老板追討貨款,我絕對會不顧一切地奪路而逃,避免不必要的犧牲。我穩了穩神,估計了一下我目前的境況: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這是不斷有顧客上門購物的商場,外邊街上不斷地有人來來往往,偶爾還有一隊武警官兵走過……我不怕!我主動地朝張牙舞爪、窮凶極惡的魏經理示以最真誠的微笑,並友好地伸出手:“親愛的魏經理,您好啊!”不料,魏經理跳了起來,像狼叫那樣喊著“幹啥幹啥”,並一把抓住我伸出的手,用力一擰,頃刻之間,毫無防範的我原地轉了180度束手就擒,成了他的俘虜。這廝一點不講優待俘虜,一隻手玩命擰我的胳膊,另一隻手玩命按我的後脖頸,疼得我直流眼淚。我大聲抗議:“放開我!我要控告你們電子商場!”我用腳往身後猛蹬。魏經理鬆了手,以為我會奮起反擊,一邊躲閃,一邊大喊大叫:“維修工呢?去叫維修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