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是天下最老實的人,一生勤勞,循規蹈矩,從不在背地裏講別人壞話,人說老實人一生平安,其實並不然,“文化大革命”,在東北古老的大山溝,被鄉裏鄉親拉去批鬥,他們把爸按在球門前跪下,小腿肚子上壓上沉重的車軸,雙手還要做投降狀舉起個牛車輪轂。村裏有名的鐵腳,爸的幹親,就像今天那些不講誠信隻講狼道的商人、貪官一樣,昨天爸還請他到家裏喝酒,一夜之間便翻臉不認人了。他在距爸10米遠處起跑、加速……噗!爸被當做足球來射門!那天晚上,爸挨打過後一路爬回來,爸怕媽擔憂,悄悄地爬進堂屋,摸到水缸舀了瓢水,先把臉上的血跡洗了,見了媽堅強地站立起來,說著“沒事沒事,他們可好了,一個指頭都沒碰我”,人卻倒下了……爸一生多災多難。作為老幹部,總算有了一個和平安定的生活環境,可是物價飛漲:米價由原來的1角6分漲到現在的8角,油價由原來的9角漲到現在的4元,而且仍在直線上升!那200多元的離休費隻抵原來的30多元用了。爸媽生活節儉,每天粗茶淡飯,竟還能夠積攢下一些錢來。我每每想到這些,心裏就一陣陣酸楚。我常常想:將來接爸媽到廣東的大酒店喝喝早茶,那是爸媽一生也沒有享受過的!我敲開門,爸媽又驚又喜。媽從床上下來,不住地埋怨道:“你呀,你呀 ,3個多月咋連封信都不來?叫人惦著。”爸說:“你大哥老是過來問你有信沒。現在外邊亂,聽說搶劫、綁票的啥都有,怕你出事。”
我放下背包,說:“沒事,外邊再亂,比起您當年冒著槍林彈雨打衝鋒還是安全多了吧?”
媽說:“沒見你這樣的,老婆跑丟了,家也跑散了。我一想起小詩詩就難過,跟著個後爹,會好嗎?”
“有什麼辦法呢?我也沒想到會這樣,我還不是為了活得更好、更愉快、更富有!”
媽說:“算了吧,好好找個地方,幹你的工程師,安個家。”
我說:“有的時候,我也想安定下來,但現在能讓你安定下來嗎?我原來工作過的重型機械廠、內燃機廠都要垮了,連續幾個月發不出工資!隻有奔波才會有希望!”這時全中國的國營企業正在像陣風似的一個接著一個地垮台。我工作過的內燃機廠,有一位30年工齡的女工,丈夫癱瘓在床上,廠子連續半年沒發工資,女兒考上了大學,卻拿不出一分錢來送女兒去讀書,叫天天不應、呼地地不靈,這位女工從5樓上跳了下去……
我從口袋裏掏出6000元錢,交給爸。爸是我最忠實的錢物保管員,爸數了數錢:“你一共存了6.8萬元錢了。”
我挺高興,這裏麵有3萬元是從迅發皮革廠賺的。說來也怪,我在迅發廠拚死拚活奔波了7個月,一碼皮革也沒賣出去,而在我走了大半年之後,在我去東北之前,倒有福建的皮革批發商們接二連三地來找我了,
迅發廠的何總告訴我:“一位福建的皮革商背著100萬現金來廠裏進貨,他拿著你一摞名片給我數,你看你們廠的邰勇夫先生每次來我那裏都給我留下一張名片,一張、兩張、三張……一共數了23張(有的是我寄樣品時寄給他的)!他被你的精神感動了,覺得不買你邰勇夫推銷的皮革他一生都不安寧。”盡管我已離廠,但我聯係來的客戶,迅發廠的何總仍給我提成,而且還鼓勵我繼續做,可以兼職。皮革市場經過一年的低穀後逐漸回升。
我到家的當天,就給易燦輝打了電話,她正好在家,我說我從東北回來了,我能請你到酒店坐坐嗎?她欣然答應了,說:“就是你吧,別人請我是不會去的!”從電話中聽得出,她很高興。我趕緊去長沙,找到我們約定的大酒店,她已經等在那裏了,她穿件紫紅色的連衣裙,原來的披肩發不見了,腦後挽了個發髻。她描了眉,塗了眼影,從大堂沙發上站起,微笑著迎候我的時候,裙擺飛旋,風情萬種,婀娜多姿。
我們走進酒店,坐了下來。我明知故問:“哎?就你一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