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 策劃政府(1)(2 / 2)

我要求借3000元錢差旅費,馬上奔赴東北,大展宏圖,銷售部長說:“不行,3000元錢多了,隻能借你1000元。”

我屈指一算,1000元隻夠往返一次的路費,我小心翼翼地問:“我去了,馬上就回嗎?”銷售部長皺起眉頭,“怎麼能去了就回呢?我們的製度是出差一次至少一個半月。”

“那這1000元錢……”

“因為你剛來嘛,你要理解。”

我聯想到在樂家廠剛剛受到的那份窩囊氣,禁不住火冒三丈,把借支單往銷售部長的桌上一丟:“你信得過就用,不相信就別用!”

正好,這一出戲被蘇廠長看到了,蘇廠長要過借支單大筆一揮,我終於拿到了足夠的差旅費。這次遠征東北,我減了一半的熱情,我有些自憐。奮鬥了多少年的大學生、工程師,推銷過起重機、柴油機,做過不幹膠先生、皮革先生,今天獨立地做一個鄉鎮企業的推銷員反而沒資格,而隻能去做所謂科長的打工仔,打工仔的打工仔。豈有此理!到了沈陽,春寒料峭,大街上還結著冰,這座古老的城市,我是第三次來了,前兩次都是來看少年時代的朋友孫子力。那還是在東北大興安嶺林海雪原中的官草村,有年春天,從遼寧搬來一家姓孫的新戶,戶主50多歲,據說是摘掉帽子的右派,戴副1000度的近視眼鏡。老右派是部活辭典,我那時是村子裏有名的書迷,懷裏釘著個大口袋,裏麵裝著書,哲學、曆史、政治經濟學,無所不讀,遇到不懂的就請教老右派,老右派有問必答,他是我少年時代最好的老師。這樣我便和孫老師的兒子孫子力成了朋友。孫子力和我同齡,但個頭被生活的重負壓得硬是長不起來,至今仍矮我一頭。那時他們家的活,無論家裏、外頭全靠他,上山砍柴,到生產隊掙工分,家裏做飯烙玉米麵大餅子,秋天和我一同到山上去采集山貨。那次,我們躺在山坡上曬太陽,孫子力向我透露了他的家世。“哎,邰勇夫,你知道我姓啥嗎?”

“姓孫唄。”我還以為我的少年夥伴沒話找話。

孫子力悲傷地說:“其實我姓盧,我祖父年輕的時候是個窮山東棒子,吃糠咽菜,那可是真正的吃糠咽菜啊,拉下的那屎啊,大風一吹就吹跑了。我祖父給一個惡霸抬轎子,那惡霸殘忍、凶悍,有一回,我祖父忍無可忍,一扁擔把那惡霸給打死了。這樣我祖父成了被通緝的罪犯,我祖父跑了幾天幾夜,來到一個小鎮上,正逢清朝政府的軍校在小鎮上招生。那考試很簡單,隻要你能夠寫出自己的名字。我祖父隻會寫“盧”字,後邊的兩個字怎麼也想不起怎樣寫了。一著急,加上幾天幾夜沒吃東西了,頭一暈,就要倒下了。就在這身子一歪的時刻,他眼前突然一亮,發現對麵一家店鋪的門匾上寫著:‘永祥商行’,那不正是自己的名字嗎?我祖父在考卷上歪歪斜斜地寫上了‘盧永祥’,就被軍校——那時叫武備學堂錄取了。後來,我祖父成了叱吒風雲的大軍閥——兩江督辦。上海灘最大的流氓頭子,一個叫黃金榮的一旦聽到我祖父的威名,便嚇得屁滾尿流……”講完了這段傳奇故事,孫子力又後悔了:“邰勇夫,你可千萬千萬不要對別人講啊,我爸就是因為我祖父被打成右派,我們家也是因為我祖父下放到農村的。其實,我祖父都死了半個世紀了。”

我和孫子力在那個窮困的小山溝苦苦地煎熬了8年,少年人的理想、誌向就要泯滅了。1978年那個光輝燦爛的金色秋天,我倆所在的那個公社頭號新聞就是出了兩個大學生!一個是“曆史反革命”的兒子,一個是老右派的兒子。在等待入學通知書那段令人焦灼不安的時光裏,我們倆在山坡上砍柴,一天隻砍那麼幾捆,就再也沒心思砍了,坐下來,背靠著朝陽的山坡,暢談未來,編織美好動人的明天,我們相互勉勵:要奮鬥一輩子,考上大學,再考研究生、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