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那家農機公司挺遠,下了火車足有十多公裏的路程,坐三輪車我怕廠裏不給報銷,隻好頂著大太陽,憑著兩條腿,背著行李大汗淋漓地一路打聽一路尋找,終於找到了,可是經理和業務主管都去鄭州參加河南省農機訂貨會去了,要5天後才能回來。我著急了:唐科長真能扯淡,限定我5天時間催回貨款,5天後人家才能回來!是在這裏等候呢?還是……
我迅速地做出了決定:趕往鄭州,代表內燃機廠參加河南省農機訂貨會。這樣的自作主張,很有可能費力不討好。這時的我是怎樣想的呢?出於對企業的“主人翁”責任感?出於好勝?似乎都是又似乎什麼都不是。我是這樣一類人:好勝、積極、熱愛工作,仿佛工作就是人生追求的目標,人生的樂趣!哪怕你給我最微薄的薪水,最簡陋的住房,隻求你讓我工作,給我幹好工作、做出成績的機會就足夠了。我趕到鄭州的這天,河南省農機訂貨會剛好開幕。會場內外人山人海,天上浮動的大氣球上拖著的,大廈上飄下來的全是花花綠綠的商品廣告。會場內,河南某個廠的鑼鼓隊剛停,陝西某個廠的嗩呐又響了,嗩呐住了,東北某個廠又扭起了大秧歌,大秧歌正要喘息一下,廣東某個廠的耍獅子、湖北某個廠的舞龍燈又同時開始了……反正這些廠使盡渾身解數,拚命地做廣告,拚命地招徠客戶,這就是競爭,這就是商戰!會場外,到處是鄉鎮企業、個體企業擺的小攤,水泵、碾米機、炸油機等各種農副產品加工機械商品,琳琅滿目。我想進入會場辦理參加訂貨會的手續,會場已經封鎖,門衛不讓進,說非訂貨會邀請的廠家一律謝絕入內。我隻好學著小商販的樣子,在會場外找了塊空地,用紅磚頭在水泥地上寫道:“萬馬牌內燃機廠願為您的事業盡心盡力、竭誠服務!”然後鋪上張報紙,在上邊擺上產品樣本、圖片、自己的名片,然後垂手而立,畢恭畢敬地對來往的每一位客戶行注目禮。失望得很!會場外邊沒有誰對我的萬馬牌柴油機感興趣,腿都酸了,腳站麻了,坐在行李上歇一會兒;一陣風刮過,刮走了產品樣本、圖片和我的名片,追上去撿回來,一陣雨襲來,我又支起雨傘,繼續擺攤。
噢,我發現了一線希望——黑龍江農墾農機公司!這是位傲慢無比的黑臉大漢的胳肢窩下夾著的皮包上的燙金字。我主動走上去套近乎:“黑龍江農墾農機公司的大老板!”
黑臉大漢愣了,“哎?你咋知道我是黑龍江農墾農機公司的?”
我煞有介事:“嗨,咱們常見麵嘛!”
黑臉大漢眼盯著我,咧著嘴想了一會兒,“是挺麵熟,是挺麵熟,我這個人大大咧咧,不過認識我的人可是老鼻子了!哥們兒貴姓?”
“免貴姓邰,叫邰勇夫,是株洲萬馬牌內燃機廠的推銷員。您貴姓?”
黑臉大漢甩給我一張名片:“姓孟。”
“姓孟?——哈!孟大哥,我舅母也姓孟,天下姓孟一家人啊!攀起來,咱哥倆又是親戚又是老鄉。我原來在北大荒農墾二師十一團了。”
遺憾的是孟大哥對這些沒興趣:“拉倒吧,哥們你可真會套近乎,有啥事你就直說吧。”
我馬上送上我廠的產品圖片,懇求道:“孟大哥,請大力支持!”
“不行,你們萬馬牌柴油機我們都沒聽說過,我要的是名牌。”
“孟大哥,隻是過去我們很少接觸,其實,我們萬馬牌內燃機廠在湖南、湖北、廣東、廣西影響很大,東南亞客商點名都要我們的萬馬牌柴油機呢!”
孟大哥不屑一顧:“拉倒吧,咱老鄉可真是煙袋不濟——嘴好!”我碰了一鼻子灰。孟大哥推開我,夾著皮包神氣十足地走向大廈。畢竟是大客戶,凶神惡煞般的門衛對他點頭哈腰……
我又去堅持擺我的地攤。一位披肩發、穿紫色碎花套裙的姑娘從我的小攤前走過。我馬上送去注目禮——有希望、有反應,注目禮吸引了姑娘。她停住腳步,正在看著我攤上擺的產品樣本。我心“嘭嘭”地跳著,姑娘說出了我的名字:“您——您是邰勇夫吧?”
我愣住了:“你?你怎麼會知道?”
姑娘燦然地笑了:“您忘了,在火車上,聽過您講故事的!”
我突然記起來了,站在我麵前的正是上次與劉南北出差在火車上聽我講故事的那位女大學生。
“噢,太巧了!那位戴眼鏡的同學呢?”
“我們都畢業了,她去了東北,我分配在河南了。”
“在哪工作?”
姑娘指了指自己胸前戴的小牌牌。我看清了,小牌牌上寫著:“河南省農機訂貨會工作人員。”我高興極了:“太好了,太好了!就請你幫忙了,我要參加訂貨會。”
姑娘沉吟了片刻,挺調皮地說:“行,不過呢,是要有條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