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沒用,人家還自以為是,引以為榮呢!”
“這有什麼榮啊,連雞都不會燉?”
“生活上的無知,等於專心於事業了嘛!如果記者采訪,一定會把這原本是笑料的東西作為光輝事跡來大加讚美呢! ”
“爸爸、媽媽,火車!”小詩詩歡呼著。
前邊是機務段了,要穿過一大排鐵路線,吳春芳抱起小詩詩,我扛自行車。
吳春芳又開始抱怨了:“你怎麼提高,也改變不了你的強脾氣,非走這小路,放著大路不走!”
“哎,為什麼一定要走大路呢?那既繞遠又擁擠。這小路多好,幽靜,不受幹擾,還節省時間……”
“爺爺奶奶開門!”每次回來,都是小詩詩首先跑上樓,用兩隻小胖手拍門,媽聽了趕緊開門,爸見了小詩詩,趕緊放下手中的俄語教科書。
“小詩詩想爺爺了沒有?”爸爸問。
“想了,好想好想的。”
“小詩詩想奶奶了沒有?”媽媽問。
“想了,好想好想的。”
“哪裏想?”
小詩詩指著自己的胸口,“這裏想。”
“小詩詩想吃什麼?”
“想吃餃子。”
差不多每次回來,家裏都是包餃子。包餃子全家人都動手。我、爸、媽、吳春芳包,小詩詩呢,也一定要把小手洗得幹幹淨淨,幫著按麵團。這是一家三代人最和睦、最快樂的時光。每次回來,借包餃子的機會,媽都要數落我:“滿天下跑啊,怎麼跑也跑不夠,像你大哥、二哥他們多好,老老實實地幹工作,盡受表揚,年年評先進。”
我有三個哥哥,大哥二哥運氣好,落實政策那年,都隨爸回到了城市,進了工廠。唯有三哥討了個農村姑娘做老婆,生了一大串孩子,沒能返城,長期留在東北農村裏了。哥哥們都老實,都循著約定俗成的路子去生活,別人給碗麵就吃碗麵,別人給個饅頭就吃個饅頭,從不挑剔,有一天企業突然垮了、下崗了,沒人給饅頭吃了,給粥喝了,也會心安理得地餓著,因為大家都餓著嘛。哥哥們信奉天塌大家死的古訓。唯有我不安分,總想闖一條新路子,感受一種新奇的人生。吃過晚飯,大哥大嫂領著兒子女兒來了,二哥二嫂也領著他們唯一的千金來了,除了三哥仍在遙遠的東北,全家人合家歡樂。媽說:“現在有多好,我這一輩子也沒有現在這樣好,想吃什麼就吃什麼,過去在農村,一年也吃不上一頓餃子,你們都快知足吧!”
家裏人一多,爸就躲進臥室裏去學外語。老人70歲了,從8歲就學日語,十幾歲跟俄羅斯礦工學俄語。學俄語那會兒正是滿洲國。日本人知道了,會當做反滿抗日分子殺頭的。“文化大革命”那會兒,學俄語會打成蘇修特務。爸學了一輩子日語、俄語,隻是在東北光複時做為我黨我軍的聯絡官與蘇軍和戰敗投降的日軍聯係時派上過重要用場,建國後就再也沒用上了,但爸一生都孜孜不倦地學習。
吳春芳向全家人披露我了:“這下邰勇夫跑不成了,海南把他的檔案都給退回來了!”
爸媽和哥哥都急了:“怎麼回事?工作別丟了,那是鐵飯碗啊!”
我這才向全家人宣布:“車到山前必有路,我一下火車就給市工業局羅局長打了個電話,羅局長推薦我到全市效益最好的企業——株洲內燃機廠搞新產品開發!”
吳春芳鬆了口氣,眼裏第一次流露出對丈夫的敬佩:“我還以為你工作丟了呢!”
我神氣十足地說:“就憑詩詩她爸爸,工作能丟嗎?你說呢,小詩詩。”
小詩詩專會捧爸爸的場:“爸爸是工程師!爸爸是推銷員!”
我快樂無比地抱起小詩詩,得意地說:“對了,爸爸是工程師,是推銷員,是最能幹的推銷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