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節之後,來海南機械廠的6名大學生走了3個,一個是上班就搗蒜打瞌睡的劉麗,據說她去了一家大酒店當職業歌手,每月工資2500港幣;一個就是劉德全,原單位的黨委書記和人事科長硬把他接了回去。再一個就是亞瑟,他失蹤了,誰也不知道他的下落。美麗的布娃娃也不再光顧我這了。
我做掮客賺了1500塊錢,想給妻子和女兒買點什麼,逛了幾次商場也沒打定主意買什麼。最後想來想去,把錢全寄給吳春芳了,結果忘了留夥食費,第二天買兩根油條錢都沒了。盡管餓了一個上午,肚子咕咕叫,但心裏特別滿足,我想自己在外邊可以苦點,可不能讓妻子、女兒在家受了委屈。盡管在家時,和妻子吵吵鬧鬧,可是一旦分開,又想,想得令人心疼,尤其想可愛的女兒小詩詩……這天,我收到了一封株洲市政府的來信。信上說:
邰勇夫同誌:
你的《聯合株洲市工業企業界在海南設立窗口之設想》,得到了市政府有關領導的高度重視。市政府決定:近期將組織考察團赴海南進行全方位考察,您的有關設想,市政府曾市長要親自與您麵談,請在海口等候,如外出,請及時來電報,以免誤事。
謹致
敬禮!
株洲市政府秘書處
1988年6月28日
天亮為我歡欣雀躍:“老哥,在湖南株洲,改革廠長你高攀不上;來海南,市長大人要親自找你麵談!”
我振奮無比,我想這是一次機會,在海南做內地企業的總代理,大掮客,一展宏圖,在這裏起飛!那個時候,我也要在我的名片上印上一連串的頭銜:什麼這個廠的廠長代表、那個公司的總經理駐海南代理,還將有一個最響的頭銜——湖南株洲市政府駐海南聯絡官,西裝革履出入社交場的掮客夢就將實現了!那陣,我也像天亮一樣,天天唱“海南海南我愛你,今生今世屬於你……”後邊的歌詞忘了,就“啦啦啦”個沒完。
不久,市政府考察團來了,市長親自打電話來邀請我。在南方大酒店小會客廳,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那麼多的政府官員——市長、經委主任、計委主任、工業局長、報社記者……我很緊張,心突突地跳,那個時候我雖然已經學會了侃侃而談,但隻能一對一、一對二……一對十個人以上就打怵怯場語無倫次了。但我還是臉紅心跳地把自己的宏偉設想講清楚了:立足海南,放眼世界,把株洲的產品打入沿海,打入東南亞!臨別,市長握住我的手說:“就這樣定了,我們市政府在海南的窗口建立起來,就請你做聯絡員了!”我高興得一晚沒睡覺,做聯絡員多好啊,那是官商!正好我3個月的聘期已經滿了,海口市人事局也為我發了商調函。於是,我跟廠長說回去辦調轉手續,便一去不歸。我在家苦苦地等待了3個月,市政府在海南設窗口的計劃擱淺了。我的宏偉設想也落了空!我隻好辦調轉手續前往海南報到。但趕到海南,人事局已經在頭一天把我的人事檔案退回去了,說已經發了電報,停止調轉。
我急了:“這是怎麼回事?”
人事局的幹部說:“那要問你自己了,海南機械廠對你不錯,可是你怎麼能把海南的業務拉到柳州去做呢?”
我的心一下子涼了,這將意味著什麼呢?——意味著我現在兩處落空,工作丟了,鐵飯碗砸了!我走上了絕路,與我們在海邊救上來的大個子吳天明同樣的命運了,今後我也要自謀生路,做生意或者去做苦力、拾垃圾、當乞丐……人啊,就是這樣,在你沒有身臨其境的時候,總覺得那沒啥,不算一回事;一旦這事落在自己頭上了,又怕了。我那個時候,還真怕那國家幹部的鐵飯碗砸了,什麼做代理商啊、掮客啊,我都不再去想了,心裏隻有擔憂,似乎天要塌下來了。回株洲的那天,天亮趕到碼頭送我。天亮哭了:“老哥呀,想不到我們這麼快就分手了!”我臉色灰白,十分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