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2 / 3)

我父親試探地回答:“兩千塊錢吧?”

李大頭冷笑一聲,嘲諷道:“你那是美元吧?他要兩萬!”

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萬元戶就是一個土豪了,兩萬元對於一個窮工人來說,肯定是一筆橫財。我父親不禁很生氣,說:“真是獅子大開口啊!”

李大頭歎了一口氣,道:“不過,這本家譜劫後餘生,卻是一樁大喜事!何況這本家譜目前來說是獨一無二的,即使挨宰,也認了吧。”

我父親想了想,又問:“李老師知道這件事嗎?”

李大頭遲疑了一下,說:“暫時不想告訴他。”

我父親似乎看透他的心思,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你能拿出這兩萬塊錢嗎?”

李大頭叫喚起來:“我的天喲,你這是笑話我吧?”

我父親一本正經地說:“如果想要把這本家譜買下來,隻有大家湊錢。”

李大頭略顯尷尬,神情訕訕的:“你說得對,這麼多錢隻有靠大家湊了。”

後來,我父親和李大頭去了李老師的家,他們在一起具體商量的細節詳情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們最終達成了“湊錢”的共識。接下去,大家分頭去聯係更多的族人,聯係的方式貌似現在的“傳銷”。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居然串起了三百多族人,分布在全國各地。再後來,經過討價還價,把收購的價格降到一萬元,這樣每位族人隻要拿出幾十元就可以了。

家譜買回來了,仍由李老師暫時保管。“家譜”顛簸流離的遭際,無疑促使我對它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於是便纏著父親把家譜借來看看。父親不肯,說是弄壞了不好修複。當時如果複印一套家譜要花很多錢,族人都沒有閑錢或即使有閑錢,也不願意把錢花在這上麵。

父親禁不住我再三“糾纏”,終於答應我的央求。在一個星期天,父親拎著一盒糕點,帶我去了李老師的家。大約走了半小時,穿過三條街巷,來到位於城西的一處院門口。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我們生活的這座城市幾乎所有的住房都是破破爛爛的,這座院子也不例外。院門已經不見,兩邊的牆垛爬滿了青苔,有幾處還缺了磚,露出黑乎乎的牆洞,讓人感覺牆垛時刻會傾倒。

穿過院門口,發現原本不大的院子裏已經搭建了一間低矮的平房,隻有一條可供走路的窄窄的通道。我亦步亦趨地跟在父親後麵,沿著磚頭鋪成的通道走進去,麵前是一排老式穿坊房子,中間是光線幽暗的堂屋,兩邊各一間廂房,中間的堂屋裏擁塞著煤爐、蜂窩煤、灶具、破桌子等雜物。

一位高個子中年人從右側廂房走出來,站在門口。我以為這個中年人就是李老師,誰知他隻是對我們瞥了瞥,就轉身去照料生著火的煤爐,而我父親也徑直穿過這間幽暗的堂屋。原來,堂屋後麵“別有洞天”:一個麵積不大的天井,此外,還有與前麵的形式差不多的房屋,即堂屋和兩側的廂房。

父親在左側的廂房門口停下,提高嗓音問:“李老師在家嗎?”

屋裏傳來一串腳步聲,一位中年婦女出現在門口,圓形的臉龐略顯蒼白:“哦,是先平師傅啊!他在屋裏哩!”女人的臉上浮起笑容,語音也變得輕鬆愉悅起來,“快進屋坐吧!”

我跟在父親身後跨進屋裏時,李老師已經從裏間屋走到我們的麵前,借著窗口射進來的光線,我打量了一下李老師,隻見他個子瘦小,麵色清臒,看上去年近五旬了,其實後來得知他當時還不到四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