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手肘把木陀螺夾緊,然後雙手微微劃了個圈,“那麼大,小星喜歡那個陀螺,我也喜歡。”

周善突然覺得眼睛有點發酸,她轉過頭去,沉沉問道:“這些天你帶他去哪了?”

“海城。”

“海城?”周善忽然轉頭定定地看著琪琪那雙幹淨的眸子,她盯得很緊,一些碎片化的記憶也竄入她的腦海中。

那個冬天,啞女跟鄺家都交不起暖氣費,全靠燒炭取暖,家裏的溫度同外麵的數九寒冬沒有多大區別。鄺念齊,應該說當時的鄺南星在家裏冷得跺腳的時候,鄺大壯就哄他說以後冬天要帶他去海城過,那裏四季如春,不會下雪,永遠不會冷。

而鄺南星轉頭就把這話跟琪琪說了,兩個小孩天真地拉鉤約定,以後的冬天要去海城一起過。

琪琪蟄伏了十幾年,心心念念的唯有這一件事。那時候琪琪的父母要帶走鄺家父母,她從小乖巧加上有怨氣在身自然不會有異議,結果鄺念齊拚命求她,她又氣又恨方才改變主意。

縱使拘役了鄺念齊的生魂,她也沒有做什麼,僅是一鬼一魂跑到海城玩了一圈,看遍椰林樹海、沙灘陽光。

周善用法力查探了番她的全身,十分的疑惑不解,“你這小鬼修為也平平無奇,那天晚上是怎麼瞞過我的眼睛拘走他的生魂?這些日子我都沒有查探到絲毫痕跡?“

琪琪笑了下,“一個大哥哥教我這麼做的。”

哪來的大哥哥?周善更是迷惑不解。

她心裏瞬間湧起了萬般猜測,但是轉瞬就提起了心,琪琪這小女鬼的身影越來越淡,臉上雪白的冰霜也有消融的跡象,周善伸手想要去摸,卻摸不到實體,“你?”

琪琪看起來仍然很開心,“我要灰飛煙滅了,大姐姐。”

周善大駭,“怎麼會這樣?你到底跟誰做了交易!”

如果說琪琪的執念是死前聽到鄺念齊那句“再也不跟你玩”的話和海城的願望,那她了卻心願以後就應該去投胎轉世了。但是現在,她的魂魄非但沒有開啟陰路,反而有魂飛魄散的跡象。

琪琪不理解她,“我已經死過一次了,我現在沒有那麼冷了,很舒服。”仿佛魂飛魄散對她來說不是死亡,而是解脫。

因她是凍死,這十幾年來她日日夜夜都受到寒冷的侵襲,從這一層麵上來講,確實是解脫。

周善突然就下定了決心,“你跟我來,跟上。”

她厲喝一聲,琪琪被她嚇到了,先是一個哆嗦,而後才委委屈屈地跟在她身後,隻在不遠不近處墜著,並不敢靠近。

周善衝到醫院外麵攔了輛計程車嚴肅地往家裏趕,她鑽進車裏,那個司機忍不住左看右看,還搓了下手臂,“怎麼這麼冷?”

周善從背包裏抽出一張大紅鈔,報上自己的地址,“開快點。”

的哥對帝都也是很熟悉了,看見錢頓時樂嗬了,“得令!”

他把油門一踩,計程車如同離弦之箭般往外飛了出去。

周善飛奔回了出租屋,琪琪卻沒敢跟進來,周善想了想,伸手摘下門框上那枚貼了符紙的圓鏡,“進來吧。”

她找出了一段木料,拿出刻刀便專心致誌地雕琢起來。

傅其琛聽到聲音,開了對麵的門鑽了個腦袋進來,他看到琪琪時麵色迅速一整,隨後看到周善嚴陣以待的架勢才開口問道:“你在做什麼?”

周善頭也不抬,”救鬼。“

她手上動作頗快,很快就用自己平日裏用來練手的柳木刻出了一個精致的女娃形象,周善張嘴又要咬自己的中指。傅其琛連忙伸手阻攔,“你!”

周善被製止了立馬橫眉立目,“我救鬼呢你沒看見啊,再遲點她就要魂飛魄散了。”

傅其琛又急又氣,“你這些日子元氣大傷,現在不要命了?十指連心,一滴指尖血,差不多是你一年的功力,你真當不要錢一樣亂灑?”

周善拍開他的手,“我樂意!”

傅其琛的麵色也冷淡下來,“渡人?渡世?你還是先渡你自己吧,做了那麼多的功德也沒見到修為有多麼精進,攢下的功德都大肆往外灑。”

周善生氣了,“你什麼意思!”

其實傅其琛並沒有說錯,她打從出生那一刻起就在修功德,但是十幾年來,攢下的功德其實並不多,修了,轉瞬又化為法力用掉了,就像個一邊吸水一邊抽水的水池子一樣,永遠不會滿。但是周善卻從未想過,依照這種速度,她的《道德經》何日會滿,何日她才能夠重新飛升上界?

在這個時候她才陡然明白,玉帝的所謂責罰,可能就是放逐,就像當初把她發配昆侖山一樣,她恐怕再無飛升成仙的可能了。

可是如若不用法力,隻修功德明顯也不成。做小善也隻有小功德,而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渡人或渡鬼,這才是大功德,但是要做大功德就必須動用法力。更何況,即使她不想動用法力,但這身體已知天命,五弊三缺皆在,時不時的就有災厄發生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