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廣州的無良司機很多。你從這裏直接往前走，過了前麵有一個叫友好園的地方，到十字路口右拐後再一直往前走，快到一個丁字路口的時候你就會看見沙麵實驗小學了。”這些話他是用白話說的，梧州方言跟白話接近。“好的好的，謝謝你了，謝謝你了。”唐文忙不迭地點頭，他回答的也是白話，梧州口音的白話。可是，餘俊海像隻狐狸般抓住了疑點，“嗯？你的口音像是玉林或者桂平那邊的？”“是啊是啊，老兄莫非也是那邊的？我在梧州教書，妻子是梧州人，老兄是我們那邊的嗎？”唐文臉上的笑意堆積起來，像是他鄉遇故知一般的湊上前去，顯出要攀談的樣子。“不是不是，隨便問問，你趕緊過去吧，這個時候他們校務處也上班了。”餘俊海拉開車門，上車，啟動，離開。唐文不斷地點頭哈腰，說著謝謝，直到車子駛出了自己視線，他直起腰來，掏出自己的手機看了看，笑了。從公共廁所裏出來，唐文身上原來灰色的T恤變成了黑色（反過來穿），臉上的胡子不見了，頭發變得烏黑發亮，褲子沒換，皮鞋換掉了，手上的塑料袋不見了，鼻梁上多了一副眼鏡，原本有點哈著的背現在挺得直直的，看起來清爽幹淨，神采飛揚。他在路邊攔住一輛出租車，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機，“師傅，走人民橋，到荔灣廣場前麵名彙購物廣場。”司機答應著將車發動。到了終點，他手中的微型移動追蹤係統（手提式追蹤器）上邊的亮點顯示，餘俊海的車就在附近，他剛才摔跤的時候，將抓在手上的跟蹤器貼在了保險杠的內側。唐文根據定位係統的提示，徒步向前走過名彙商業大廈，手中的微型定位係統信號越來越強烈。
他知道前麵荔灣廣場南樓有一家必勝客，想了想，繼續朝前走去。到了荔灣廣場旁邊，信號便開始閃爍不停。唐文像大部分逛街購物的人一樣慢慢走著，一邊走一邊察看停在路邊的車輛。沒有。他轉到南樓，直接走上2樓必勝客，他想先去看看餘俊海在不在，反正這附近能坐下閑聊的地方不多，自己也不擔心被餘俊海遇見，即便是麵對麵，他相信餘俊海也不可能認出自己就是才在他辦公的樓下問路的人。要知道，化妝術解決的隻是外表問題，要解決內在的精氣神的轉變問題就不是一天兩天能做到的了，除非你在一個特殊的環境裏生存過。唐文就是後者。他走進必勝客，跟服務員說找一朋友，並拒絕了服務員的引路，自己在裏邊轉了圈，可是沒見到餘俊海。他有點疑惑，看了看手中的追蹤係統，上邊的指示燈不停閃爍，應該跟自己不超過50米距離啊。他轉身走回門口，叫住一名服務員。“請問，這樓上有咖啡館或者茶莊吧？”“嗯，這裏出去右轉，有一家綠茵閣。”“噢，好的，謝謝。”他謝過服務員，按照她指引的方向，走到了綠茵閣。餘俊海麵朝門口，坐在窗邊，他對麵坐著一個人，隻能看見背部及頭發，頭發很短。唐文沿著過道，走到裏邊角落的一個位置，麵朝門口坐下，他在經過餘俊海那一桌的時候，眼角餘光看見餘俊海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唐文知道，餘俊海肯定有一種在哪裏見過他的感覺，可是餘俊海絕對不會認出自己就是剛才問路的那名潦倒的中年男人。唐文還相信，餘俊海有可能會去學校查問對方是否在招聘，最後的結果當然是被證實，這樣的招聘很多單位是喜歡掛在網上的，自己說的學校也是。唐文看清楚了，坐在餘俊海對麵的那個人，年紀大概在45歲左右，很瘦，短發，戴著一副無框架眼鏡，鼻子堅挺，嘴唇薄而有力，麵帶微笑在聽餘俊海說著什麼。
在他們旁邊的一桌，坐著兩名皮膚黝黑像是東南亞裔的年輕人，都穿著黑色T恤，露在外邊的胳膊粗壯有力，眼神犀利，坐在那裏左腿在前右腿在後，左手按在左膝蓋上，右手垂在桌下，像是蓄勢待發的豹子一般。他們在唐文走過的時候，似乎眼神亮了亮。這兩人應該是那中年人的保鏢，而且身手都不錯。唐文點了一杯果汁，掏出手機，摁下關機鍵，放在耳邊開始對著空氣說話，在跟烏有之人說著自己在荔灣廣場的綠茵閣等他之類的話，而他的眼神不時向坐在窗邊麵朝自己的那名中年男子看一看，仔細分辨著他嘴唇的張合。他在讀唇語。就這樣坐了25分鍾，他斷斷續續地“聽”到那位中年男人提到了“蓮蓮”、“韓國人”、“日本人”、“坐船”等字眼。期間，他又對著空氣打了一通電話，意思是等得不耐煩了，如果那烏有之人再不過來，自己要回家了。他說的是很流利標準的粵語。40分鍾後，唐文叫服務員結賬，然後一邊打電話一邊離開，嘴裏很不客氣地跟那烏有之人說著，表示生意絕對不能跟他合作，一個沒有時間觀念的人是做不好事情的之類的廢話。他經過餘俊海身邊的時候，後者還是重重地看了他一眼，臉上仍然掛著像是刻上去一般的笑意。這一招也是唐文的高明之處，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坐在這裏“等人”了，一是坐的時間太長，容易讓別人懷疑；一是提前離開可以到樓下找到餘俊海的車，將車前保險杠的跟蹤器取下，要是不取，以餘俊海的警覺，肯定會檢查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