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中山南路。聯合售票所附近的集貿市場。唐文一襲電工裝,從一輛掛南京車牌的皮卡車上走下,鎖好車門,施施然走進集貿市場,這裏有賣電器的、油漆的,反正五花八門什麼都有。他有時候老是想不通,人發明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究竟是進步還是後退。譬如大規模的殺傷武器;譬如每年因科技糟蹋的資源;譬如越來越多品種的細菌傳染……我們到底是怎麼了呢?他一邊走一邊看一邊想,我自己扮演的又是個什麼樣的角色?破壞者?手操生殺大權的法官和陪審團?他走到電器店,買了12隻燈泡,接著去油漆店,去小便利店。他其餘的工具都在杭州的家裏,裝在箱子裏,箱子上寫著:易碎物品,小心輕放。另一隻箱子裏,有四顆軍用手榴彈,第二隻箱子裏裝的是焊接工具。開車跑這麼遠來買工具,很多人覺得麻煩,但對唐文來說,這一路都是享受的過程。一邊開車,一邊仔細思考自己的手法怎麼樣,在腦袋裏邊把所有的細節都過上一遍,這是他做事之前的必需條件。他抱著買好的東西,裝進後備箱,吹著口哨上車,把車開到前邊掉頭,駛向寧杭高速。
他打算過了收費站以後,找個地方停下來把車牌上的字擦一擦,這是個細致活,當然自己幹起來還是很快的。回到杭州的家,他打開裝燈泡的箱子,拿出6隻燈泡一字排開在桌麵上,把油漆拿出來放在旁邊,他開始變得小心翼翼。拿出手榴彈,切掉第一枚的頂端,用油漆將底部漆成燈泡的顏色,然後把彈體內的炸藥取出來換上振動炸藥,把手榴彈紮緊後,又包上鉛、鐵片,接著把燈泡拿起來敲碎,隻保留燈絲和螺紋燈頭,再將燈絲焊在電動雷管上。每一道程序都要花上他幾分鍾的時間,最後一道工序是把燈絲插入固體凝膠內固定,裝入油漆過的彈體內。這些活兒幹完後,炸彈看上去跟普通燈泡已經沒有什麼區別。唐文按照這個程序,把餘下的燈泡全部加工完畢,現在,剩下的就隻是等候電話了。外頭是初夏的黃昏,悶悶的晚春一過,涼爽的夜晚令人舒爽。阿崢心情暢快地向桃源路走了半條街,有一個男人坐在前麵的垃圾桶前,看見他走過來便站起來,問阿崢能不能給點零錢,他穿著不配套的西裝跟長褲,腳上是一雙破球鞋,沒穿襪子,看起來35歲上下,不過可能更年輕—你相信,這樣的生活會讓你變老。衣服雖然很破舊,但很幹淨。阿崢注意到。他的眼神很犀利,甚至有點驕傲,仿佛在說,我並非跟你乞討,我有一天會回到你這個樣子的。他需要的遠超過我所給予的吧,阿崢想,我給你也隻能給你一點,他從褲兜裏摸出一張50的,放在流浪漢的手心裏。那人低頭致謝,並說謝謝你之類的客氣話,阿崢笑一笑,繼續朝前走去。這是阿崢第一次單獨出來汕頭,以往每次總是陪著雇主來去匆匆,謹慎小心。但,這裏的路還是記得很清楚的。
他記得,從桃源路轉過去到湖南路,有很多家外邊看起來不錯的酒吧。今天特別想喝酒。湖南路的左側,大大小小的酒吧有十幾家,阿崢沒看名字,就低頭走進一家看起來沒那麼吵鬧的酒吧,繞過幾張圓桌,坐到後頭角落的桌子。左右打量了一番,視線很好,酒吧窄而長,吧台在進門的左手邊,酒吧盡頭有一個小小的樂池,一台小型立式鋼琴擺在樂池裏,沒有演奏者,可能是還沒到演出的時間,旁邊的數十張桌子上基本都有人,雖然都在交談,但彼此刻意壓低了嗓門。這樣坐著麵對門口,每一個進來的人都能看清楚,桌子離緊急通道很近,剛才進來的時候看見,緊急通道的門沒上鎖,右邊有一個垃圾桶,不影響迅速撤離。音箱離自己很遠,裏邊柔柔地流淌著Bressanon,MatthewLien的嗓音純粹而優美,沒有過多的噪音幹擾。一個穿紅色皮製服的姑娘走近,遞上一杯水,“先生,喝什麼酒呢?百威吧?”阿崢拍拍桌子,嘲笑自己。現在又不是工作!“謝謝,給我一瓶700毫升的HennessyVSOP,再送壺黑咖啡就好,不需要飲料。”“先生,試試百威嘛,今天促銷,300塊一打送半打……”“不需要了,謝謝,按我要的給我,麻煩你。給你錢,夠了麼?”阿崢掏出錢包,數了十張100元麵值的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