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到了醫生家,剛到樓下,手機就響了起來。電話是張雅威打來的。
“喂,哥哥,有事兒嗎?”“你到了嗎?”“到了,正想按門鈴呢。”“我就想告訴你,我這個朋友醫術很不錯。你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就告訴他。我看你最近臉色不太好,就囑咐他讓他幫你看看……”秋葉子陰著臉,覺得其中必有蹊蹺,可他的話,她又不能不聽,隻是敷衍地說,“我知道了。”就啪地一下掛了電話。
她按下了醫生家的門鈴,一個戴著眼鏡,長相斯文的男人幫她開了門。沒等她開口,他就先問她,“你是秋葉子吧?進來吧,我等你很久了。”她什麼也沒說,隻覺得看見這個男人,她就有種要窒息的感覺。他的眼神,能穿透她的心靈,看到她的內心世界。她呼吸急促,雙手抓著包包進了他家的門。他衝著她笑了笑,“進來坐吧。”他把她邀請到書房裏,她環顧了一下這個屋子,白色的牆壁,白色的桌子,連地板的顏色都是白色的。這種空洞,讓她覺得心慌。書桌上放著一個可怕的醫用人體模型,上麵的髒器和器官都曆曆在目,她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著,馬上就要尖叫出來了。
這是個經驗老道的精神科醫生,同時也是個很資深的心理醫生。
“你坐吧,我去給你倒杯水。”秋葉子坐在沙發上,心慌得不行,恨不能馬上就離開這個房間。
他將一杯白開水遞給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閑聊,“對了,你是雅威的朋友吧?我和他關係不錯。”“嗯……哥哥讓我來拿文件,你把文件給我,我就走了。”他故意翻了翻桌子,“對啊,你不說我都忘了。上次他那文件放在哪來著,你先喝點水,我幫你找找,我這文件太多了,把他的那份放混了。”秋葉子的額頭上沁出了細細的汗珠,她喝了一口杯子裏的水,看著他在桌子上胡亂地翻著。
她的情緒漸漸地平複了一些,他見她的眉毛伸展開了。就坐在凳子上長舒一口氣,“找不到呢?也許是混在我辦公室的那些文件裏了。回頭我給他送過去吧。對了,雅威說你最近身體不適,托我幫你問診呢,你覺得哪不舒服?”其實,他是在那杯水裏放了一片藥,這足能讓有精神分裂的人安靜下來,跟他聊一會兒。
“我平時有點胸悶,經常偏頭痛。”“哦……”“你是心裏不痛快吧?我聽雅威說,你前段時間出了點事兒……”一提這些,她頓時又提起了防備,雙手緊緊地抱著書包,腦門上又沁出汗珠來。“你怎麼知道?誰告訴你的?”“哦……你別誤會,是我問的他,因為這樣才能找出你的病因。你是不是特別恨那個人?那個讓你出事的人?”她一下癱軟了下來,嚎啕大哭,“我想殺了他,我要殺了他!是他讓我沒有了未來,沒有了幸福!不對,不能殺他,我還得報答哥哥,哥哥和文慧姐姐都是好人,我得報答他們!可是那個季文慧,她還愛著哥哥,我也愛哥哥……我配不上哥哥,我是個髒女人……”秋葉子的情緒越來越激動,開始胡言亂語起來。醫生皺著眉頭看著她,在紙上寫著她的各種病症。
“你喝口水,別傷心。”秋葉子又喝了一口杯子裏的水,情緒稍稍平靜了一下。他走過去,拿起她的一隻手,幫她把了一下脈。又走到抽屜裏拿了一瓶白色的藥片,“你放心,你沒有什麼大病,這藥是治你頭疼的,你回去早晚各吃一次。”醫生早已經把藥瓶上的標簽換成了“腦寧”就是為了讓她消除猜忌。她接過那藥,看了看慢慢地放進包裏。“謝謝您,那我先走了。”“嗯,你可以走了。回家要注意休息。不能再熬夜不睡覺了,那隻能讓你的病情加重。”她回頭看了他一眼,點點頭。
秋葉子走後,醫生給張雅威打了電話,“患者是嚴重的精神分裂症,並且伴有暴力傾向。必須入院治療,這種病人會給社會和家庭帶來危害的,建議你們還是早點讓她住院,這樣治愈的希望還大一些。我給她開了一些能讓她情緒平複的藥物,隻能緩解一時的壓力,你和患者的父母商量一下吧。”掛了電話,張雅威倒吸一口涼氣,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覺得眼下的燃眉之急,就是快點勸秋葉子去治療,要不然真鬧出人命來,他把這輩子都搭上了。
回了家,張雅威將秋葉子的病情偷偷告訴了秋家父母,告訴他們這次不住院不行,這樣下去的話,她這一輩子就完了。
秋母啜泣著,一個勁兒地拽著老伴兒的胳膊問,“我們該怎麼辦呀?”“伯母,你別哭了,回頭讓她看見又該多疑了。看來這事兒,還得我出頭勸她,希望她這次能聽我的……”半夜裏,張雅威家的陽台上又傳來瘮人的哭聲,家裏人都知道,這是秋葉子在哭。張雅威悄悄起身,走到陽台上,試圖勸她去睡覺。
“葉子,你怎麼又哭了?怎麼不去睡?”她猛地回頭,臉色慘白得讓他心驚膽戰,“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哥哥,你騙我。你根本就是想讓我滾出你家去!”“你為什麼要這麼說?我沒有這意思啊?”“那你為什麼安排我去看醫生,還是精神科的醫生?”她將手中緊緊攥著的藥瓶丟在他身上,“這根本就不是治頭疼的藥,我去藥店問過了,藥店的人說這是治療精神病的藥!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是不是覺得我煩了?對啊,我根本也不是你的什麼人,你肯定覺得我是個麻煩,你何必為了我受這份罪呢?”秋葉子的情緒又開始激動起來,她抓著自己的頭發在陽台上來回踱步,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你這個偽君子,說什麼真心幫我,把我當親妹妹一樣看待,全他媽是假的!其實你早就煩我了是嗎?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她越說越激動,甚至邊罵邊砸,砸壞了陽台上的所有花盆,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瓷片。張雅威不敢輕舉妄動,也不敢靠近她。隻是一個勁兒地道歉,“對不起,我也是為了你好,沒想到你不喜歡。
下次我不會了,不會再讓你看醫生了,你別鬧了,鄰居們都睡覺呢,吵到人家就不好了……”秋家父母聞聲從客房裏跑出來,看見地下的碎瓷片,已經劃傷了她的腳,血順著腳踝流了一地。
“葉子,你這是幹嗎呀?你這樣讓媽媽好難過!”秋母試圖走過去,卻沒想到激怒了她,她拾起地上的一片瓷片,放在自己的手腕上,“你別過來,別過來!”張雅威拽住了秋母的胳膊,“阿姨,你不要過去,現在她情緒太激動,千萬不能激怒她。”樓上樓下的鄰居都聽見了他家砸東西和叫喊聲,紛紛出門,堵在他家門口,你一言我一句的嘟噥著,大晚上的,還讓不讓人睡覺呀?還有人敲他家的門,希望能當麵說教一下。季文慧晚上十點才回家,本來是想小睡一會兒,然後去替父親的。卻也被秋葉子的叫喊聲吵醒了,她知道秋葉子肯定是發病了,撥通了張雅威的手機。
此時,她的父母正在跟她交涉,希望她能安靜下來,秋葉子卻不讓他們靠近,一直大喊大叫,語無倫次。混亂中,張雅威接起季文慧的電話,小聲地嘟噥了一句,“趕緊給精神病院打電話,馬上。”就把電話掛了。
張雅威叫著她的名字,“葉子,葉子趕緊把瓷片放下,不要做傻事!”秋葉子的腳已經被瓷片紮得千瘡百孔,她站在那些瓷片上,來回踱步,血順著腳底板滲出來,形成了一個個血腳印。
“神經病,你們才是神經病呢!你們都是混蛋,畜生!你們都覺得我髒,覺得我是累贅!張雅威,你這個混蛋!你當初為什麼要救我,讓我死了多好,死了就不用受這種折磨了……”張雅威家門口的人越來越多,大家聽著屋中的動靜不對,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起來。季文慧撥開人群,試圖疏散鄰居,一個勁兒地跟大家道歉。樓下響起了醫院救護車的嗡嗡聲,秋葉子聽見這聲音,從陽台上往下望,趁著她不注意,張雅威一個箭步跑了過去,抱住了她……她在張雅威懷裏掙紮著,手裏的瓷片狠狠地紮進了他的胳膊上。血順著胳膊流了下來,他卻依舊沒有放手,死死地抱住她。
季文慧帶著醫護人員敲擊著他家的門,秋父跑過去給他們開了門。拿著纏帶的醫護人員很快就控製了場麵,大家把秋葉子按在地上,用寬寬的專門綁精神病人的纏帶死死地纏住了她的身子。
季文慧捂著張雅威受傷的胳膊,“藥箱在哪?”“哪有藥箱啊,還是先送她去醫院吧。”醫生給秋葉子打了一針鎮定劑,她慢慢地安靜下來,躺在地上一直哭。秋家父母心疼地跪在女兒麵前,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家裏藏著一個病情這麼嚴重的患者,你們膽子真夠大的,我們再晚來一會兒,非得出事兒不可。必須馬上入院,病人家屬都在是吧?跟我們走吧,辦一下入院手續。”“雅威,你都傷成這樣了,還是我和葉子她媽跟著去醫院吧,文慧你幫他把傷口包紮一下,真是,我們真是給你們添麻煩了……”秋父老淚縱橫。
“好吧,你們去吧,我去給你們取點錢。”張雅威舉著胳膊,準備去臥室拿錢。季文慧攔住了他,跑回自己家,從包包裏掏出了一萬塊錢的現金和自己的工資卡。她把錢和卡交到了秋葉子父親的手裏,“這是一萬塊錢,這是我的工資卡,卡上應該還有一萬差不多。密碼是六個零。你們先拿去用,不夠的話,我這兒還有。你們不是本地人,身上肯定沒帶那麼多現金,還有你們的錢也攢得不容易,多給葉子留一些吧,她以後用錢的地方還很多。”秋父拿著錢的手顫抖著,“這,我們不能收……”“一定要收下,葉子是個可憐的姑娘,我早就把她當成我的妹妹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別說那麼多了,趕緊去醫院吧,別耽擱了。”季文慧將秋葉子和她的父母送下樓,看見醫護人員將她扶上了醫院的車後她才上樓去。鄰居們看見季文慧都用一種異樣的眼光打量。
“散了吧,沒什麼好看的。”季文慧抱著肩膀,跟那些鄰居說。人群散去,她拿著自己家的藥箱給張雅威包紮傷口,心疼得不行。眼淚沒能忍住,啪嗒啪嗒的掉了下來。
“這口子可夠深的,你怎麼也不躲著點呢?”他幫她擦了擦眼淚,“你哭了……”“我是心疼葉子。”她倔強的口是心非著。
“你墊上的錢,我明天給你。”“不用了,那是我給葉子的,就當獻愛心吧。”她幫他包紮完傷口,從褲兜裏掏出了存著他十萬塊錢的銀行卡,“這錢我們不能收。你現在手頭夠拮據的了,這錢我們怎麼能要呢。還有我已經把結婚排上日程了,到時候再通知你。這裏有消炎藥,你吃了趕緊休息吧。明天起早,最好去醫院打個點滴。我走了,去醫院照顧我媽。”他聽見她想結婚的消息,整個人都懵了,眼睛愣愣的盯著她看,直到她離開,關上了門還沒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