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嗆得他喘不上氣來,張雅威有個毛病,就是進不得醫院,天生暈藥味。
不過這次他顯得特別勇敢,一口氣衝到了二樓產科,氣喘籲籲地進了門診的門,一個個大肚子孕婦都用驚詫的眼神打量他。
“秋,秋葉子在哪?”“喂,你就是秋葉子的家屬吧?她現在正在手術呢,你在外麵等一會兒吧,很快就能出來。我說你這個男人真是,女朋友懷孕了也不知道。真是可惜了這個孩子……”一個穿著粉色護士服的女孩兒嘮嘮叨叨跟張雅威說了這些。
五分鍾後,葉子被剛剛那個小護士從手術室裏攙扶著出來,一看見張雅威她的眼淚就像決了堤的河壩,止也止不住了。
張雅威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攙著她的胳膊,眉毛緊鎖。
“小姐,還是給我們安排住院吧!”“不用住院了,這是小手術。回家慢慢調養就好了,現在醫院的床位緊張,騰不出多餘的床來,記住每天帶她來打一瓶點滴,你們可以回家了。”“葉子,大哥對不住你。是我沒管好妻子,大哥給你賠不是!”葉子哭著搖搖頭,捂著肚子一副痛苦的表情,“這個孩子本來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你救了我一命,我又還了你一命,這樣我心裏反倒踏實了。”張雅威頓時覺得壓力好大,沒想到葉子這麼弱小的女子,能說出這麼剛烈讓人寒戰的話來。
“你給我個你家人的聯係方式,我幫你聯係他們好嗎?”“不,我沒家。我在這個城市就認識你,所以,我才給你打了電話。絕對沒有要借著這個事情威脅你的意思。你把我送到以前住的小旅店吧。”“那怎麼能行?小旅館的衛生條件那麼差,你現在還處於休養期,不能住在那種地方。你真的沒有其他朋友或者家人了嗎?”“沒有了……”葉子低著頭,眼淚就要掉下來了,樣子很是落魄可憐。這下可讓他犯難了,於情於理都不能把她再丟回那個小旅館中,本來以為再也不會和這個“問題女人”有交集,沒想到季文慧居然會幹這麼蠢的事兒,鬧出了“人命”不說,還一下子又把張雅威和葉子聯係在了一起,他們三個現在就像一根繩上的螞蚱,誰動彈一下,都要把另外兩個人拖得傷痕累累。要說這場事故,大家都是受害者,沒有誰對誰錯,事情偏偏湊得這麼巧,巧得讓張雅威都覺得可笑。
他將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披在她的肩膀上。這樣就能擋住她裙子上的血跡。
“這樣吧,你去我家住吧。我把房間騰出來給你住,等你的身體調養好了,我再送你回家。”“這?你的妻子怎麼辦?她看見我,還是會生氣的。你那我不能去。”“你先別管她好嗎?她把你打成這樣,於情於理,我們都該照顧你的。你不追究我們的責任,我們已經感激不盡了,相信她會明白這個道理的。再說,我和她已經離婚了,我帶個朋友回家,她也沒有權利說什麼。”“可是……”“別可是了,你跟我走吧,我還得去警察局呢。對了,你要不要跟我去一趟?跟警察說說,這事兒你不追究了?”葉子有氣無力地點點頭。
去警察局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後了。他開著車,帶著葉子去給前妻開脫。這樣的事情,還真是新鮮。
坐在審訊室的季文慧蓬頭垢麵,樣子落魄。
警察詢問葉子,“你怎麼自己來了?我們正要派人去錄口供呢,對於季文慧對你的傷害,你打算告她嗎?”“不,我不告她。請你們把她放了吧?”“你可得想好了,真的不追究她的責任嗎?”“我想好了,不追究了,請您放了她吧……”所有人都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看著她,也許大家都覺得這個女孩兒腦子進水了,就算不走法律程序,也能要求賠償一筆損失費。或者,他們三個之間,真的有說不清楚的關係吧。
葉子在筆錄上簽了字,警察進了審訊室,“季文慧,當事人不追究你的責任,你可以走了。下次記住,不要再有這麼過激的行為了。你這屬於擾亂社會治安。”季文慧有點不敢相信,走出審訊室卻看見張雅威和葉子坐在一起,她恍然大悟,原來是兩個人做賊心虛,他不但沒有來警察局,而是先去了秋葉子那裏。對了,孩子,她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張雅威的?她渾身的刺兒又要豎起來了。她大步流星地走到他們兩個人麵前,指著他的臉罵,“你這個偽君子!還說和這個賤人沒關係?你怎麼解釋她肚子裏的孩子?我和你結婚五年,你都沒有下決定要生孩子,你居然種到她肚子裏一個孩子……”秋葉子轉過臉去,看到她那張蠻不講理的臉就生氣。他低著頭什麼也不說,拽著她的胳膊就往外走,秋葉子跟在後麵,不言不語。他將她丟進車裏,秋葉子也跟著坐在了後麵。
“你倆什麼意思,這是要合起夥來對付我嗎?”張雅威一隻手握著方向盤,一隻手捂著臉哭了起來,“文慧,我求求你了!我和這個姑娘真的一點瓜葛都沒有!她真的隻是我救過的一個女孩兒,你為什麼就不能相信我呢?難道我們之間五年的婚姻,還抵不過你的猜忌心嗎?為什麼?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一個大男人居然在兩個女人麵前哭出聲來……季文慧轉過頭去看看秋葉子,秋葉子轉過頭去看向窗外。她倆誰都沒有說話。
車開到了樓下,季文慧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後座的秋葉子,“怎麼?她還要跟我們回家嗎?”“是啊,她一個孤苦伶仃的女孩子,又剛剛做了手術,難道我們不該照顧照顧人家嗎?”“還說你和她沒關係,都要把她帶回家了。你是想氣死我嗎?”秋葉子聽了這話,打開車門就往下走。
“季文慧,你非要把事情做得這麼絕嗎?是你傷害了人家,人家肚子裏的孩子都沒有了,你還想怎樣?”張雅威趕緊下車,追著捂著嘴巴流著眼淚一路小跑的葉子。因為剛做完手術太虛弱,秋葉子打了個趔趄,昏倒在地上。
他抱著她上樓,季文慧趕緊走在前麵幫他們開門。他抱著她徑直進了臥室,將她放在床上,“文慧,你幫她換件幹淨的衣裳吧,我去給她熬點雞湯。”“好。”她顯得很不情願,可還是動手幫她脫下了髒裙子。她將自己的裙子給她穿上,沏了個熱水袋放在她的腳下。在她的身邊坐了一會兒,見她呼吸均勻,沒有異樣就出來了。
“我去看我媽了,好好照顧她吧。”季文慧衝著廚房叫了一聲。
“文慧,給我半個小時好嗎?我們聊聊。”她坐在張雅威的對麵,中間隔了一張茶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的對話由以前的相擁而談,變成了現在的兩邊互望。遠的不隻是距離,還有心。
婚姻是一個大染缸,將缸裏的男男女女染成了各種各樣的彩色。但也有一個染缸,裏麵盛滿了黑色的染料,季文慧不小心掉進了這個染缸裏,連心都給染成了黑色。當她對自己的婚姻無望,對張雅威不再信任的時候,就斷定了她的不幸福。
她低著頭,眼神空洞又無望。他十指交叉,沉默了一會兒,開始說話,“我不知道我們到底是為了什麼會變成這樣?也許是我沒有做到一個丈夫應該做的,你不說我哪裏做得不好,我就永遠也不明白,我到底是哪裏出了錯。公司給我的壓力很大,假如今年業績不翻一倍的話,我將會被掃地出門。我也許在家裏做得不夠好,我承認在這方麵我的確做得很自私。我不該把所有的家務都丟給你幹,更不應該冷落你。”“關於屋裏躺著的那個姑娘,我敢用自己的性命擔保,我和她真的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她真的隻是我救過的一個姑娘……好了,我就說這些,你可以去看媽了。”季文慧的眼淚順著臉頰掉下來,張雅威將頭埋得很低。沒有人知道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他們都明白,即便誤會解除,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也不可能讓他們的關係回到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