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鞋門(2)(1 / 3)

我哥一愣,說:“買8943。買的啊。”“真的?”我瞪著他,不容置疑地瞪著他。“好啦。”他歎了口氣,“是我撿的,我還不是怕那鞋是別人丟的,才這麼說,還不是因為你太想要那雙鞋了。小妹,你今天咋了,神神怪怪的,你管它是撿的還是買的,有的穿不就是了。”我不罷休,抓住他問:“你從哪兒撿的?”我哥說:“從後山上啊。”我一下就癱在了地上,篩糠一般抖了起來。我哥過來扶起我,問我怎麼了。我一五一十地把唐丫姐失蹤的事告訴了他,他顯然又吃驚又不解,吃驚唐丫的失蹤,不解的是,我怎麼一下把話題轉到了這上麵。我哥正發愣的時候,院門被踹開了,是唐丫他爹娘,氣勢洶洶地闖進來,揪住我哥又是打又是罵的,說都是我哥害了唐丫,要是沒他,唐丫早風風光光地嫁人了。我哥也不說話,悶著頭,眼神發直地任憑他們欺負。四鄰五舍都被吵醒了,保長趕來的時候,總算把唐丫爹娘拉開了。我們這兒山高水遠,最近的縣衙門也要翻過兩座大山,所以,一般出了事,都是保長預先處理,他很有威望。唐丫娘被拉開後,還是不甘心,哭吼道:“一定是他見娶不到唐丫,把唐丫害死了,一定是他把唐丫藏起來了!”我哥吼道:“我沒有!沒有!”沒人理他,大家隻是靜靜地望著他,像籬笆一般圍成一個圈子,把我們兄妹圈在裏麵,眼神冷冷的、惡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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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什麼,自從知道唐丫姐失蹤之後,我心裏總是七上八下、惴惴不安的。我連續幾天做噩夢,總是夢見唐丫姐,還有那雙繡花鞋。

夢裏,不管是大白天還是黑夜,那雙鞋總是跟在我後麵,像一條甩不掉的尾巴似的。沒有人穿它,它就像成了妖似的,輕飄飄、小心翼翼地在空氣的帶動下,一步一步踩著我的影子走。

我想甩掉它,可沒用。無論我一瘸一拐地逃到哪裏,它都會跟到哪裏。有時候,我的夢裏還有聲音,是一個女人的笑聲,輕柔地說:“還給我8943。”因為這個夢,我幾天都吃不下飯去,總是神經質地回頭看看,看看背後是不是有什麼東西跟著我。最後,我決定把那雙鞋丟掉。第一次,我把它丟在了村裏的土路上,趁著夜色,慌慌張張地從院子內丟了出去。可第二天一大早,我又看見了它,它安安穩穩地躺在我的枕頭邊,上麵還蒙了一層薄薄的塵土。

第二次,我狠了狠心,帶著它去了河邊,割麻草的時候,趁機把它丟在了河裏,可第二天一早,它照樣安穩地躺在我的枕頭邊上,上麵繡的牡丹花,還洇著河水的濕氣。

最後一次,我決定燒了它,把它丟進了火爐裏,它吱吱呀呀怪異地叫喚著,終於化成了灰燼。可翌日一早,它就出現了,嶄新嶄新的,如同一隻浴火重生的鳳凰——死了,又活了!

我嚇壞了,我發覺,這雙鞋真的成了精了。它有生命,它有臉、有鼻子、有嘴、有腿腳,無論我把它丟到哪裏,它照樣能自己跑回來。也許,自從我得到它之後,它就注定要跟著我一輩子,從生到死,粘在我血裏肉上,甩都甩不掉。也或許,是夢中的那個女人在作祟,她要我還給她的不是那雙鞋子,而是別的什麼東西8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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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事情有了進展。唐丫姐的屍體,是在後山的山溝裏發現的。說是屍體,其實隻剩下了些骨頭,其餘的,全被野狗們吃掉了。若不是她逃跑那晚穿著的紅嫁衣,也許,根本沒人能認出來。那晚,唐丫她爹娘守著那幾根人骨頭,哭了又哭,號了又號,整個村子都能聽見他們的號啕聲,就像夜裏的狼嚎,在夜色裏化開,讓人聽了之後,全身發涼。我哥要去看唐丫最後一麵,我不讓他去,他去了肯定沒有什麼好結果,可他不聽,還是硬著頭皮去了。我不放心,隻好也一瘸一拐地跟在後麵。還沒到唐丫家,就看到院子外圍攏了一群人。村裏人喜歡看熱鬧,唐家死了人,男女老少都圍在了唐家,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我哥到的時候,大家像見鬼似的,自動讓出了一條路。我哥走到靈堂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唐丫爹娘撲上去,又是一頓打罵。我縮在院子門口,不敢進去,隻聽著人們議論紛紛地說著悄悄話。“聽說了嗎?唐丫屍骨找到的時候,紅蓋頭和嫁衣都在,就缺了一樣東西。”“啥東西?”“繡花鞋!就是小妹穿的那雙,一模一樣的繡花鞋!”“你是說8943。”後麵的話,我不敢再聽下去了,透過人群的縫隙,我看到昏黃的靈堂上,白蠟燃著縹縹緲緲的火光,一口陰森森的大棺材橫在屋中央,像一隻巨大的鞋子似的,好像隨時會動起來。我抖了一下,掉頭往家走。我小跑著離開唐丫姐家時,又聽到了那種細碎的腳步聲。我像被人點了穴一般,一下就停在了原地。我扭回頭望了望,沒人,這才恍然大悟,腳步聲是從對麵傳過來的。我回過頭來的時候,唐丫姐就站在不遠處,渾濁的月光照在她臉上,冰白一片。她光禿禿、白花花的腳丫子無聲無息地向我邁了幾步,說話了,聲音幽幽的:“小妹!把東西還我吧89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