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2 / 2)

“韓琦,你可不能死!”潘照臨在心中不停地祈禱,疾步走向門房,遞過名帖,道:“學生潘照臨,求見侍中,勞煩通報。”

不料那個門房接過名帖,便放聲大哭,“侍中、侍中他仙遊了!”

“啊?!”眼前之情形,雖讓潘照臨早有不好的預感,但他還懷著萬一的僥幸,可事實卻是如此的冷酷。任誰也沒有想到,曆事三朝的元老重臣,魏國公、侍中韓琦,竟然在這關鍵時刻死了!

“人算不如天算呀。”潘照臨心裏泛起苦澀的感覺,“看來,隻有去洛陽了。”

代州城,寒風蕭索,落葉紛飛。

太常寺少卿劉忱與呂大忠坐在同一輛馬車上,閉目養神。他一閉上眼晴,就不由自主的想起崇政殿中皇帝召見的情形。

那天是在崇政殿,皇帝對他說道:“朕已命秘書丞呂大忠知代州事,大忠正逢父喪,朕得不已方奪情起複,卿往代州,當與大忠齊心協力,斷不可輕啟邊釁,有負朕望。”

他還記得自己當時答道:“臣既受命,便往樞府考核文據,未見本朝侵遼人一寸之地。臣既為使者,必當據理力爭,若辱使命,臣當死在代地,以報聖上。”

然而就在啟程前,皇帝內降指揮,給他的手詔上寫著:“遼理屈則忿,卿姑如所欲與之。”

一個使節,臨行前居然收到一份如此讓人灰心的手詔!劉忱心裏百感交集,到代州後,他一直把手詔深藏,絕口不提。這幾天揣見呂大忠為人,倒也是誌節慷慨之輩,但知人知麵難知心,他依然猶豫著要不要和呂大忠說明情況。今日是遼國樞密副使蕭素親自前來,自己和蕭素的第一次交鋒,若告訴呂大忠,萬一挫了銳氣,反為不妙。他咬咬牙,暗道:“罷了,不奉詔的罪名,我一人擔了便是!”

不多時,馬車便到了驛館。二人下了馬車,便見遼使蕭禧早已在門口迎接。見著二人下車,蕭禧忙拱手相揖,笑道:“劉大人、呂大人,請。”二人亦自揖遜回禮。這是宋遼之間通用的外交禮節,這簡單的揖遜之禮,亦表示兩國是平等的外交關係。劉忱因見蕭禧一身戎裝,不由得輕輕冷笑一聲。呂大忠卻是神色自若,竟似是渾然不覺。

入了大門,遼國樞密副使蕭素已率眾隨從在中門相候。劉忱遠遠打量,見那蕭素約是四十來歲,方額濃眉,雙眸精光內斂,一看就知道是個厲害人物。站在他身後的卻是一個身披鍍銀鐵甲、腰佩長劍、相貌英俊的年輕人,曾經出使過大宋的蕭佑丹,竟然還站在少年之後。劉忱心裏一驚,不由得多留意了幾眼,再看呂大忠,卻見他也有詫異之色。

當下雙方又行過揖遜之禮。蕭素拱手笑道:“劉大人、呂大人,遠來辛苦。”呂大忠亦拱手回禮,淡淡回道:“蕭大人說錯了,此是宋境,是蕭大人辛苦。”

蕭素哈哈一笑,抬手道了聲“請”,將劉忱、呂大忠等人迎入廳中。

劉忱等人走進大廳,卻見廳中早已布好酒宴。蕭素往主位上一站,高聲吩咐:“奏樂,請劉大人、呂大人入坐。”有侍者立即走了上來,把二人往客位上引。

劉忱與呂大忠對視一眼,卻都不肯動身,劉忱凝視蕭素,道:“蕭大人,你又弄錯了!”

蕭索一臉愕然,問道:“本使哪裏弄錯了?”

劉忱緩步走到蕭素麵前,昂然道:“此處乃大宋國境,驛館亦是大宋歡迎鄰國使節的驛館,於情於禮,應當請蕭大人坐客位。”

蕭禧在一旁聽到這話,不由悖然大怒:“豈有此理!既是我大遼設宴,焉有反坐客位之理?劉大人莫非是有意輕慢?!”

劉忱卻不看他,隻盯著蕭素,從容道:“若是私宴,自然能坐主位,不過蕭大人代表大遼皇帝,在下代表大宋皇帝,這是兩國之宴,既然在宋境,自是宋使坐主位。”

蕭禧卻不答應,“劉大人莫要逞蘇秦之辯,天下之事,理為同一,我等設宴,自是我等坐主位。”

劉忱知道這第一次交鋒,事關雙方銳氣,如何肯退讓半步,當下冷笑道:“大宋的國土,大宋的驛館,若要設宴,自然由它的主人來設,這宴會所費幾何,不必由貴國出。”

蕭禧趨前幾步,聲色俱厲,道:“劉大人這等小節都一步不讓,如此不近情理,可是沒有誠意談判麼?”

“本使千裏迢迢持節而來,如何說沒有誠意?!想遼國亦是大國,豈能不顧禮義,為天下所笑?天下萬事萬物,都抬不過一個理字。鵲巢鳩占,反賓為主,到底是本使缺少誠意,還是貴國缺少誠意?!”

劉忱舌辯滔滔,蕭禧一時竟被他駁得說不話來。那銀鎧青年多看了劉忱幾眼,劉忱回視之時,卻見他眼神中竟有讚賞之色,不由得一怔。卻聽蕭素笑道:“既是二位定要爭這個主位,我看兩家七十餘年交好,亦不必為些些小事傷了和氣。隻不過本使設宴,客位也是斷然不坐的。素性明日在雁門山古長城以北重新設宴,再請二位與會。未知意下如何?”

劉忱與呂大忠對望一眼,道:“如此,明日必準時赴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