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誌勇跑上去摸了摸脈搏,嚇得一縮手:“他死了!”

鍾百鳴:“後院找個地方埋了。”

趙誌勇看著屍體像麻袋一樣被人拖走,恐慌地問道:“副局長,要是被人知道我們打死人……”

“誌勇啊,知道我最喜歡什麼時候的上海嗎?就是現在。夜晚和白天是不一樣的。夜晚的城市不需要警察,因為它不需要規則和秩序,這才是最真實的樣子。等到明天太陽升起來,所有的罪惡都會消失得幹幹淨淨。”

看著笑容滿麵的鍾百鳴,趙誌勇隻覺得毛骨悚然。

“把她弄過去。”鍾百鳴指了指滿是血跡的角落,對趙誌勇說道。

趙誌勇哆嗦著想說什麼,最後咽了回去。他顫抖著手解開反綁著沈青禾的繩子,扶她到牆邊。青禾站在夥計被打死的地方,背靠著沾滿鮮血的牆壁。鍾百鳴用槍對準了她。

青禾看起來很平靜。她用盡了全身力氣克製著內心的恐懼,可她畢竟隻是個二十幾歲有血有肉的女孩。當死亡真實來臨時,她依然無法做到心如止水。沈青禾將微微顫抖的手藏在了身後。她眼裏有淚光,但眼神沒有一絲退縮。能做的,隻是努力不眨眼,不讓眼淚流出來。

如果就要犧牲了,至少要站得像棵白樺樹,永不動搖,永不妥協。

“沈小姐,我再問一遍。藥是送給夏繼成的,對嗎?”

沉默。

鍾百鳴朝她臉側開槍,子彈擦破沈青禾的臉射入牆內。

“對嗎?”

依然是沉默。

鍾百鳴用槍瞄準了她的眉心。

顧耀東躺在床上,高燒,虛弱,一陣一陣莫名的心慌和恐懼。他昏昏沉沉地醒來,看見坐在麵前的人是父母。

耀東母親摸著他的額頭:“還是燒得厲害。”

顧邦才:“這到底是得了什麼病呢?一直不見好。”

顧耀東無力地說:“就是著涼了,沒事。”

耀東母親:“我覺得不像。吃了這麼多藥,要是著涼早就好了。還是去醫院吧!”

顧耀東正要說什麼,樓下響起了敲門聲。

“可能沈小姐回來了吧?”顧邦才嘀咕著下樓開門去了。

顧耀東一聽,趕緊看了眼床頭放的鍾,已經晚上八點了,他記得青禾出門時還是白天。

很快,顧邦才高興地領著一個人走了進來:“耀東的朋友托大夫來送藥,正好幫他看看病。”

朋友?顧耀東望向門口,當看見從父親身後走進來的人是一身郎中打扮的老董時,他愣住了。一顆心猛然沉入了無底深淵。

老董:“我現在就給顧先生把脈。就是……要勞煩二位回避一下。”

耀東母親:“我就在旁邊看看,不說話的。”

顧邦才拉著她往外走:“人家大夫看病,不習慣有人在的。”

耀東父母嘰嘰喳喳地下了樓。

門關上了。屋裏恢複了安靜。

老董低聲說道:“我隻能留五分鍾。”

“沈青禾出事了?”顧耀東死死盯著他。

老董摸了摸他的額頭,迅速從包裏拿出針管和藥劑:“她暴露了。為了救周明佩。”

顧耀東壓抑著情緒,聲音有些發抖:“被捕了?犧牲了?”

“周明佩看到她被鍾百鳴帶走了。具體情況還不清楚。”

顧耀東死死盯著他,想說什麼,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老董一邊給他打針,一邊快速交代著:“我現在給你打的是退燒針,然後幫你處理傷口,至少保證你能夠自由行動。米店暴露了,警局馬上會調查你。現在兩條路。第一是你馬上撤離。第二是……”

“我留下來。”

“第二是留下來,但這條路的終點可能是犧牲。”

“我要留下來,不管終點是什麼。”

老董沉默片刻:“好。現在我說營救計劃。來之前我見了夏繼成,從現在開始需要我們互相配合。”

顧家的敲門聲響起時,正在灶披間熬藥的耀東父母趕緊出來開門。

“這回應該是沈小姐回來了。”

一開門,站在門口的是趙誌勇。顧邦才正要說話,隻聽見顧耀東也從樓上下來了。耀東母親趕緊過去把自己的外套給他披上,“你發著燒,怎麼穿個睡衣就跑下來了!”

顧耀東看起來很平靜:“我以為青禾回來了。趙隊長啊。這麼晚了有事嗎?”

“沈小姐托我來取點東西。”趙誌勇目光閃躲,不敢看他。

“哦,那辛苦你了。她房間在樓上。”

兩名便衣去了亭子間,在屋裏翻箱倒櫃。

趙誌勇有些不忍,低聲說道:“手輕點。”說著他又偷偷看了眼顧耀東,顧耀東隻是在旁邊站著,臉色蒼白,一直沒說話。趙誌勇原本還在為難,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說這件事,現在看來顧耀東已經什麼都明白了。

亭子間在老董來之後就已經收拾過了,老董帶走了重要的東西,顧耀東把藏在床底的小木箱帶回了自己房間。最終兩名便衣一無所獲。

下樓時,耀東父母仍舊等在客堂間。

耀東母親不安地問道:“耀東啊,青禾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了?”

顧耀東:“沒事,她臨時有點生意要去外地,忘了帶通行證。正好遇到趙隊長,過來幫她取一下。”

耀東父母期待地望向趙誌勇。趙誌勇遲疑了一下:“……沈小姐在火車站守著一堆貨,走不開。我們檢查正好遇上,我就來幫她取了送過去。”

“顧警官,”趙誌勇終於還是開了口,“局裏有點急事,鍾副局長請你去一趟。”

警車裏的顧耀東已經換上了警服,坐在趙誌勇和另一名警員中間,像是被押送的犯人。除了趙誌勇,其他人手裏都拿著槍。

長久的沉默之後,顧耀東問道:“有證據嗎?”

趙誌勇:“證據確鑿。”

車內再次陷入沉默。

夜色已經深了。警車停在了一處偏僻而荒涼的院子裏。旁邊就是那間廢棄的工廠,窗戶和門縫裏透著燈光。

顧耀東下了車,看起來很虛弱。他望著亮燈的地方,僵硬地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