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等橫山蕃軍與武騎軍合力解決自己的敵人,便可以與龍衛軍合兵一處,到那時,耶律亨縱有三頭六臂,也抵擋不住。
一旦右翼潰敗,那潰敗就將如瘟疫一般蔓延。
兩翼戰鬥的細節,王厚無法掌握,也無此必要。尤其是右翼的指揮權,戰鬥一旦開始,他便放心的完全交給慕容謙。此刻王厚所關注的,是遼軍的中軍。
憑著目測,那兒還有一萬六千騎以上的遼軍,但簡單的推算,王厚亦可以知道,此時韓寶身邊的宮分軍,隻有三千到五千騎。
其餘的都是部族屬國軍。
韓寶打的主意,有些冒險,但王厚易地而處,大約也會與韓寶做同樣的選擇。
親自坐陣,用自己的威望鎮壓這些容易動搖的首鼠兩端之輩,穩住他們的軍心,迫使他們同舟共濟。
如果一萬多騎部族屬國軍果真在韓寶的控製下,為了生存而背水一戰的話,那麼宋軍即使取勝,代價也一定異常高昂。
但是,韓寶真的能做到這個地步麼?
背後的滹沱河已經結冰,如果什麼都不要的話,有契丹人在前麵死戰,還是有機會逃過河去的……雖然逃過河去,也隻是苟延殘喘,但總比馬上死在此地要強吧?隻要逃過眼前之劫,不管是設法逃回北方,還是幹脆向大宋投誠,都還有機會。是的,哪怕是要降宋,逃到河間府去向章惇、田烈武投降,也比在這裏成為俘虜要好吧?
宮分軍不說,對於這些部族屬國軍,橫山步卒的決死,應該足以摧毀他們的鬥誌了;從右翼到整個戰場的戰況,亦足夠令他們對勝利絕望;而威遠軍的“棗紅萬馬陣”,則是一次國力的示威,這應該是他們最容易理解的語言了!
誰才是這個天下真正的強者!
王厚毫不掩飾自己眼中的蔑視。匈奴強大他們便叫匈奴,鮮卑強大他們便叫鮮卑,突厥強大他們便叫突厥,契丹強大他們便叫契丹,甚至當漢朝強大之時,他們也曾經一樣爭著姓劉……這些胡狄之屬,他們生存的法則便是依附強者。這世界上,真正的匈奴人、鮮卑人、突厥人、契丹人,又有幾個?那些自稱為匈奴、鮮卑、突厥、契丹人的,十之八九,不過都是依附強者,連祖宗的名號都可以放棄的雜種而已。
所謂“江山易改,秉性難移”,王厚絕對不相信,韓寶能令這些胡狄,改變他們見風使舵、朝秦暮楚的本性。
他要真能做到這個地步,那他就不是韓寶,而是韓信了。
太陽掛在西南的天空上,但冬天冷日的光芒,對由北向南進攻的宋軍,並未造成任何不利的影響,隻是令得正緩緩逼近遼軍中軍大陣的威遠軍,更加刺眼。
一色的棗紅馬,偏暗紅色的戰袍,還有那火紅色的戰旗,在韓寶的眼中,那全是不祥的鮮血凝固後的顏色。身邊那些部族屬國軍的大小頭領,臉上的驚疑懼怕之色,完全不加掩飾,這讓韓寶心中更加憂慮。
真正到了這一刻,韓寶發覺自己心中比預想的要平靜。
或許,是因為自己已經竭盡所能的做過了所有的嚐試,此刻,韓寶心中,甚至沒有多少苦澀的感覺。更不用提失落、絕望。
他依然從容的調動著兵馬,在耶律乙辛隱的協助下,組織齊射。他冷靜的下達命令,嚴令前排的騎兵們穩住陣腳與宋軍對射。一麵又安排兵馬,準備從兩翼包抄。
即便結果無法改變,但韓寶也絕不會放棄。
如果終究要輸,那也要盡其可能,令宋軍付出最慘重的代價。
然而,他身邊並非全是值得信賴的袍澤。
當他的命令下達時,雖然那些部族屬國軍都勉強領命行事,但拖拖拉拉的消極抗命,離開韓寶之後嘴裏的抱怨,已經開始出現。每個人都用一種抱怨、提防甚至敵視的目光看著別的部族,有些目光中的意思是很明顯的,為何是讓我們去送死,而不是他們?有一些不那麼明顯,但卻更加陰險叵測——這一萬多人馬中,也有不少過去頗有宿怨的部族。
這些蠻夷的鼠目寸光,有時候是無可救藥的。
明明同在一條船上,當這條船即將沉沒時,他們想的往往不是同舟共濟,反而是趁機對過去的仇家落井下石。
為了鎮壓他們蠢蠢欲動的愚行,自耶律乙辛隱以下的遼軍將領,不得不大聲嚴厲的喝斥他們,而這換來的,卻是更加怨恨的眼神。
這一切都收在韓寶的眼底,但是,即便明知是飲鳩止渴,他也別無良策。這個時候,任何言語,皆無意義,利誘威脅,反而隻能招致輕視。
但這也沒什麼好抱怨的。這些部族屬國軍靠不住是早已知道的事,若非如此,宋軍兵力也不過隻是略占上風而已,他麾下要是有三四萬契丹騎兵,就王厚那點兵力,豈敢如此肆無忌憚的追擊,甚至主動進攻?
所以,事到如今,也惟有這個辦法。
中軍之中,他與耶律乙辛隱合計起來,還有五千宮分軍,部族屬國軍雖多,卻是一盤散沙,有這五千人馬押陣,足以震懾住他們,令他們暫時不敢有所異動。不過,韓寶卻已經沒有兵力去支持左翼的耶律亨、蕭垠。調部族屬國軍不僅成不了事,反而可能會引發禍變;若從手中僅有的五千宮分軍中再抽調人馬,兵馬少了無濟於事,兵馬多了,中軍便會鎮壓不住。
兩害相權取其輕,耶律亨與蕭垠隻能靠自己了。而他能做的,便是在左翼戰敗之前,驅使這些蠻夷與宋人戰鬥,讓他們盡可能多的流血。
因此,此刻韓寶絕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投到了戰場的中部。
威遠軍采用的是一種常見的騎兵戰術。
騎兵以三列衝鋒!
賈岩將要衝鋒的數千騎兵排成三列,率先向遼軍發起了衝鋒。
騎兵之間的對決,戰法萬變,非止一種,但若兩支騎兵確定在一個固定的戰場對戰,尤其是眼下這種缺少回旋空間的戰場,那麼率先發動衝鋒的一方,不免便要占到一些便宜——戰馬先跑起來,自然能先達到較高的速度,而這速度又會轉化成衝擊力,雖然這點優勢遠談不上決定性的,但兩軍交戰之時,總是能占一點便宜,便要想方設法去占這一點便宜,這不僅是因為勝勢往往是由一點點的小便宜累積而成,也是因為這種小便宜,會對交戰的將士,形成強烈的心理暗示,從而影響到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