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2 / 3)

“潛光兄、純父、子柔,準備一下,共同議定一份奏章出來。寫完之後,我要拜訪王安石,我倒要看看拗相公是何說法!”石越嘴角露出一絲冰冷的笑容。

石越坐著標有自己官職的馬車來到董太師巷的王丞相府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但是董太師巷各大宅院住的,都是朝廷重臣、親王貴戚,各府邸大門之外,都高挑著大紅的燈籠,倒似一排排的路燈,把董太師巷照得燈火通明。

石越在王府門外四五米處下了馬車,早有丞相府看門的家人過來詢問道:“這位大人可是來拜會我家丞相的?”

石越微微點頭,抽出一張名帖,遞給看門人,說道:“下官直秘閣、中書檢正官、同知貢舉石越有事拜見大丞相,煩勞通告。”

看門人聽了這一串官職,知道石越的名頭,倒也不敢怠慢,說聲:“石大人稍等。”連忙跑了進去通報。

石越在外麵等不多時,一身綠袍的王雱便迎了出來,挽著手把石越請進府中。

王雱暗暗奇怪石越怎會在晚上來拜訪他父親,看著這個一路高升,仕途得意的石越,王雱心裏不太是滋味,他覺得自己因為是宰相之子,所以升遷受製約,到現在都沒有機會從事實際政務,一直做皇帝的侍講、在經義局修撰、在《新義報》做編輯,對於很盼望能有真正的“事功”的王雱來說,有時候他真是很羨慕石越。如果自己有機會的話,一定比石越做得更好吧?王雱打心裏就是這麼認為的。不過自從前一次耍手段把石越整得七葷八素之後,王雱算是狠狠出了一口悶氣,“居然敢嘲笑我,嘿嘿……”想到這裏,王雱不由斜著眼睛看了石越一眼,隻見石越臉上掛著一絲不變的微笑,就這麼看來,別人倒以為這兩個年青人是莫逆之交。

“虛偽!”王雱在心裏罵了一聲,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也是同樣的虛偽。

王安石已經在客廳等候多時了,他也不知道石越為什麼會這麼晚來拜會他,因為石越實在很少來王府,此時前來,必有要事。他並不知道呂惠卿和常秩們在禮部搞的名堂。

石越進來後,向王安石行了一禮,分賓主坐下。他和王安石打交道久了,知道王安石的脾氣,當下也不客套,開門見山的說道:“丞相,下官無事不登三寶殿。這麼晚來打攪,是為著省試的事情,非得來和丞相分說不可,望丞相能主持公道。不過明日彈劾的奏章,下官卻是一定要上的。”

王安石聽到石越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幾句話,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當下問道:“子明,禮部試發生何事?”

石越便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然後說道:“眷錄的卷子上的判詞,全部由封印官封印了,下官就是不明白,為何揭名之前是‘文理俱通’,揭名之後就變成了‘文理中平’、‘文理疏淺’?若是雜犯,為何有些便黜落,而有些卻隻是降低名次?到底糊名眷錄的有用無用?國家掄才大典,是否兒戲?”

當時宋代進士科判詞,分為五等,其中第一等為“學識優長,詞理精純”,第二等為“文理周率”,這頭二等便是進士及第;第三等是“文理俱通”,這是進士出身;第四等是“文理中平”,第五等是“文理疏淺”,這算是“同進士出身”。考官在試卷之上,寫的判詞,便是這些,然後再在此基礎上議定名次。

王安石聽石越說完,就已知道事情的原委——雖然石越並沒有提“白水潭學院的學生”這樣的用辭,但是其中玄機,王安石一猜就中。一定是呂惠卿、常秩等人借機來阻止白水潭學院在政治上進一步擴大影響,而這無疑就踩中了石越的痛處。

的確如此,對於石越來說,在新法上的所有事情他都可以妥協,但在白水潭學院上的事情,哪怕是一件很小的事情,都會讓他緊張。白水潭學院始終是他的戰略基點,他利用白水潭學院來影響大宋的士大夫階層,影響汴京的市民階層,讓自己的理念緩慢而堅定的浸透人心;另一方麵,則是當白水潭學院的學生三年一度的進入仕途之後,在北宋的政府當中,石越就等於擁有了獨立於新黨與舊黨之外的力量,這些學生的絕大部分,一般情況下都不會和自己年輕時代的偶像為敵——哪怕為了證明他們的正確,證明他們在白水潭所受的教育是最優秀的教育,他們也需要一個正確的石越——單是這一點,就足以讓他們站在石越這一邊。更不用說還有個人所受教育的影響、師生的感情等等因素。

對於這一點,無論是王安石還是呂惠卿,都看得相當清楚——惟有皇帝不相信,趙頊在經曆過宣德門叩闕、《汴京新聞》批評石越之後,壓根就不相信白水潭學院會是所謂的“石黨”。不過,王安石也並不讚成用卑劣的手段來阻止這一切,在他看來,雖然白水潭學院的學生並不是自己的支持者,但是這些學生似乎思維活躍,比起保守的大臣們,更容易支持新法。何況對於用錯誤的手法來推行正確的主張,王安石比起他的長子王雱來,有更多的道德自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