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沒有動靜?三家報紙把事情又炒出來,蔡確和陳繹的日子不好過吧?”
“文彥博名義上還能管著軍器監,他與《西京評論》一朝一野互相呼應。王安石對於這個突然冒了來的《西京評論》,自然是不會高興,但也不好說什麼,民間的《汴京新聞》也有了,朝廷的《新義報》也辦了,沒理由不讓人家辦《西京評論》,好不容易控製禦史台,現在居然出了一個聲音更大的對頭,他現在肯定後悔當初沒有堅持把《汴京新聞》撲滅在萌芽狀態。韓琦也上書要求朝廷徹查此案。現在日子最不好過的,自然是陳繹和蔡確。”
的確,陳繹堪稱大宋有史來最倒黴的權知開封府。身為“首都市長”,身份自然比別的知府要高,可是麻煩也出乎意料的多。
白水潭案他解決得還算利索,本來以為可以不要再扯上太複雜的政治案件,結果又冒出一個軍器監案,明顯牽涉到新黨、舊黨、石越三方利益。陳繹是辦案的能手,一眼就知道這中間有貓膩,可是知道歸知道,他卻不敢查。風骨再硬,也頂不住三方的壓力。何況還有一個禦史中丞蔡確從中掣肘。所以一開始他就抱著一個不了了之的想法,慢慢的時間長了,大家就忘記了,結果《西京評論》“舊事”重提,這次把他這個權知開封府又推到了風尖浪口。
皇帝、中書,嚴辭切責,要他加緊破案,以安中外之心,而這個案子明明是不能破的。陳繹幾次想打主意告病或者幹脆請求外放,可是又無法撲滅自己對功名的渴望之心,開封府再進一步,就有可能是政事堂——這種誘惑,陳繹無法抗拒,所以才勉強堅持。
“田捕頭,可有線索?”陳繹端坐在椅子上,純粹例行公事的問著這個新上任不久的捕頭田烈武,此人長得五大三粗,除了公門常用的棒子、樸刀、鐵鏈外,長槍和箭法都相當不錯,為人還算精細,平時辦案倒是一個幫手,可是這種案子嘛,陳繹也知道不過是做做樣子而已。
田烈武是捕快世家,爺爺是捕快,父親是捕快,自己還是捕快,不過他倒是讀過幾年私塾的,家裏對他沒什麼指望,隻想他繼承家業——開封府的總捕頭,就是家裏對他最大的期待了。而他自己卻似乎更喜歡帶兵打仗,平時也讀讀兵書——雖然不太讀得懂,他是一邊聽評書一邊讀兵書,自己琢磨著罷了。但是這種事情他是不敢在家裏說的,一說的話,肯定被老頭子罵:“兵書兵書,有什麼出息?當兵的倒黴著呢,狄相公怎麼樣?做到他那份上,還是被人看不起。你有本事考文進士,那是祖宗的光耀,當兵還不如當捕頭。有本事做到開封府的總捕頭,風光著呢,想當年包大人在的時候,我……”然後便是可以說上三天三夜的吹噓,其實田烈武明白得很,他老爸當年在包大人手下,不過是平常的捕快罷了,站在堂上喊喊“威武”,自己好歹還是個小捕頭了。
這幾個月來,接了這宗案子,田烈武哪裏懂什麼內幕,隻是實心實意的查,可是軍器監不是那麼好進的,說是說查失竊案,結果檔案室總共隻讓進去過一次,還是有陳大人在場,時間不過一炷香,軍器監的人時刻陪著,防賊一般,讓人很不舒服。但他還是希望能夠破案。酒館茶樓妓院商行,四處打探消息,也沒有閑著過。結果卻一點線索都沒有,想讓陳大人提審軍器監的人,陳大人也推三阻四,害得他老想要是包大人在,會不會這樣?不過後來他算是明白了,陳大人壓根就沒有想破這案,他也落得清閑幾天,不料才想明白要清閑下來,上頭又問起來了。把田烈武搞得滿頭霧水,也不知道這個陳大人,究竟是不是想破這樁案子。
但此刻他也隻能老老實實的回答:“回大人,實是沒有什麼消息。小的估計這樣查也不會有消息,京師的契丹人、黨項人一點動靜也沒有。軍器監的人我們也盯了梢,半分破綻都沒有。依小的看,還得去軍器監勘探一回,至少也得提審幾個人才成。”
陳繹心裏苦笑:“我敢嗎?要是這麼簡單就好了。”口裏卻隻能說道:“唔,本府知道了。田捕頭,你繼續抓緊,說不定時間一長,有人就守不著口,不小心露出點馬腳來。提審軍器監的人,本府自會考慮,你先下去吧。這個案子你繼續盯緊了就是。”
田烈武告了退,剛走到門口,就聽有人進去稟道:“禦史中丞蔡大人求見。”
“快請。”
對於這個長得儀表堂堂的蔡中丞,田烈武一向有點看不慣,老覺得此人陰險。不過人家是朝廷重臣,和自己的身份一個在天上,一個地下,他也不敢表露出來,禦史中丞這個官,有時候連宰相也得讓他三分,自己又算是什麼人物呢?
田烈武心裏暗罵,他覺得陳繹雖然可能不及他父親經常說的包大人,但是也算是個好官,自然不希望陳繹被那個什麼蔡中丞給騙了。他一個小小的捕頭,很難理解當時朝廷中複雜詭謐的形勢。他和大部分老百姓一樣,隻知道誰是個好官,誰是個壞官。朝廷的法令能夠讓老百姓過安定日子的,就是好的,搞得雞犬不寧的,就是壞的。開封府的捕頭日子倒還好過,若是別地方的,有時候替官府看守什麼東西,如果丟了,是要自己出錢賠的,並不是什麼好差使,更何況他田家代有祖訓,不許欺壓良善,為這個祖訓,沒少被同僚笑話。
出了開封府,田烈武回頭看了一眼那一對瞪圓了眼睛的石獅子,想起自己經辦的這個軍器監火藥配方失竊案,真是感覺說不出來的窩囊,真想甩挑子不幹了,不過想想家裏新婚燕爾的婆娘還要養活,老頭子脾氣來了,拿起棒子就打的狠勁,心裏終究是不敢的。田烈武不由得很羨慕自己的族叔田瓊,他是王韶手下的一員大將,現在正在熙河邊上一刀一槍的和那些夷崽子們拚前程呢。前一段聽說王將軍招降了包順一夥,現在應當開始大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