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熙眾走後,蔣介石親自打電話給我父親,說:“我決定召集團長以上軍官在開封開個會,請向方兄帶同孫軍長等務必到開封見見麵。”父親不假思索就答應了。第三路軍“八大處”的處長們都堅決勸他不要去開會,主張派代表參加,但他去意已決,勸阻無效。
下午,劉熙眾趕到徐州,李宗仁在升火待發的專列上接見了他。劉熙眾先婉言解釋了一番。李一反平時一團和氣的態度,臉色很難看,時而冷笑,不置可否。劉憂心忡忡而去。
當日晚,劉熙眾返回巨野,向父親如實報告會見李宗仁的情形。父親表示根本不在乎李宗仁的態度。劉熙眾不放心,找秘書長張紹堂商量辦法。張紹堂說,開封會議的通知已到,主席已決定前往出席。
劉熙眾又去見父親,勸說:“據我見李長官的神情,開封會議恐對我們不利,主席還是不去為好,派個代表去,也有緩衝的餘地。”父親說:“我已複電說到時出席,怎麼能又不去呢!”劉說:“可以請個臨時病假。”父親笑著說:“你不要神經過敏,我不去更叫人家懷疑。我又沒有投降日本,怕什麼?”
10日,父親偕參謀長劉書香等乘汽車,從巨野到達曹縣,在第十二軍軍長孫桐萱的軍部休息片刻。午飯後,孫桐萱、省府委員張鉞及部分旅、團長隨韓一行同赴柳河車站,在40餘名手槍隊及1個衛隊營護送下,換乘一列鋼甲車開往開封。
傍晚,父親一行到達開封。
同日,蔣介石偕副參謀總長白崇禧自南京飛抵開封。
軍統局第二處處長戴笠,偕軍統局特務總隊總隊長王兆槐,帶領十二名特務亦先期到達開封。戴笠指定王兆槐具體負責綁架行動。
11日上午,父親偕孫桐萱、張鉞等去開封圖書館,拜會先一天到汴的第一集團軍宋哲元、秦德純、過之翰等前西北軍袍澤。交談中,說起最高軍事當局借刀殺人,排除異己,父親不禁義憤填膺,滔滔不絕。宋哲元見他還是當年直來直去、口無遮攔的習慣,很替他擔心,於是勸道:“向方老弟,按說我是不讚成你來開封的。到了這裏,我們已然是籠中鳥,還是少說為佳。”
下午1點半,軍事會議在開封南關袁家花園舉行,父親偕孫桐萱等乘車前往出席會議。
開封軍事會議上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事情,是人們關注的焦點,有關這方麵的文章,連篇累牘,人言各殊,其中不乏文藝小說、傳奇故事。即使是當時親臨現場的李宗仁、孫桐萱、吳錫祺和張宣武,在他們日後所撰寫的回憶錄中,對與會情景之描述也有相當出入,這顯然是與各位所處的時代背景、身份地位、派係情結、價值觀念、切身利益、個人恩怨及品行修養等不無關係。
無論如何,父親確是在開會期間被蔣介石的特務綁架了。
七、父親被槍決
會議期間,蔣介石指責我父親丟了山東。我父親毫不客氣地頂撞說;“山東丟失是我的責任,南京丟失又是誰的責任呢?”
當蔣介石在會上宣布父親因“不聽命令、擅自撤退”而被扣押時,宋哲元首先站起來,說:“韓複榘不聽命令,罪有應得。委員長原諒他是個粗人,沒有知識,請從輕判他。”隨後宋又回過頭來,請大家站起來為我父親求情。當時前邊的一些人都站了起來。蔣介石連聲“嗯,嗯……好,好”,隨即散會。
父親被特務帶離會場,由汽車送至火車站,站內一列準備好的專車已升火待發。父親在眾特務、軍警的簇擁下剛被押上火車,火車便轟然開動。一時間,隴海線及平漢線上所有火車一律停駛,讓開線路。搭載著父親的火車先沿隴海線向西疾駛,到鄭州再轉平漢線南下,沿途一刻不停,直達漢口。在車廂裏,特務頭目王兆槐一直陪坐在父親身邊。
父親很輕鬆地對孫連仲說:仿魯(孫連仲字),你放心吧,我頂多就是回家種地去唄,沒什麼了不起的。
父親被扣押後,蔣介石召見孫桐萱,說:“韓複榘不聽命令,不能再叫他回去指揮隊伍。”孫說:“他在北伐時期作戰有功,給國家出了很大的力。不過他個性太強,有不周到的地方,請委員長原諒他,無論如何留他的性命,不叫他指揮部隊,叫他休息休息也好,留在鈞座身邊,教他痛改前非,以觀後效,或叫他出國。”蔣說:“好,好。考慮考慮,考慮考慮。”接著,蔣介石將幾條手諭拿出來交給孫桐萱,說:“你任第三集團軍副總司令,曹福林任前敵總指揮,於學忠兼第三集團軍總司令,你聽於學忠指揮。你馬上回曹縣,整頓隊伍繼續抗戰。”
蔣介石又召見何思源,問:“韓複榘扣留你多少教育經費?”又問:“韓複榘是怎樣賣鴉片煙的?”何直言:“韓複榘從未欠過教育經費,也並不賣鴉片。”
父親被羈押在武昌平閱路三十號軍事委員會軍法執行總監部的一座二層花園小樓裏,他住二層,特務住一層,生活上對他尚優待,特務頭目王兆槐每天陪他聊天、下棋,但不準他離開小樓,也不準他與外界聯係。
由於特務嚴密監守,封鎖消息,父親從1938年1月11日在開封被扣到24日在武昌被殺,其間十三天時間究竟發生過哪些事情,外間全然不知,至今仍是個謎。
20世紀80年代,時任“民革”北京市委秘書長的王先生曾告訴我,他在我父親被羈押期間,曾陪孫連仲去看望過他一次。王時任孫連仲的秘書長,看望的地點就在武昌父親被羈押的小樓,孫連仲上二樓與他單獨談話,王在樓下等候。半個小時後,孫連仲從樓上下來,父親也走下來送客。隻聽父親很輕鬆地對孫連仲說:“仿魯(孫字),你放心吧,我頂多就是回家種地去唄,沒什麼了不起的。”王見他軍裝很整潔,氣色也很好。至於他和孫在樓上都說了些什麼,王也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