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州地處梁國和拓跋交界之地。雖說早在兩三年前就被劃為梁國的領土，但戰亂之秋，邊界總是模糊的。因此，此地不僅有漢人耕種，也有胡人牧養，更有往來兩地的商人、使者。人流物流混亂複雜，對統治者來說頭疼，對情報販子來說卻是沃土。東方未明不是州牧，也不是間諜，但他和他們一樣急切地需要知道兩國的最新情況，好為自己做打算。於是他在縣城最大的齊雲樓上租了間屋子，每天在樓裏喝茶，聽往來的客商閑話。
然而這一聽，竟聽到了讓他極為震動的消息！
綜合帶著各種方言口音的隻言片語，刪去誇張不實的流言蜚語，東方未明基本可以拚湊出如下事實：自他離開建康後，太子蕭昭然一病不起，梁武帝私下派人到各地、各國尋醫問藥，但太子病情每日惡化，據說恐怕已撐不到年底。武帝已命晉安王代替太子每日進朝聽訓並處理政事，不少人認為，梁國可能很快會改立新的儲君。
東方未明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改道直奔建康。
從秦州到建康，最快的路徑是水路。好在老天幫忙，順風順水，朝發夕至，當晚東方未明就進了建康城。晉安王聽說有一位姓東方的大夫毛遂自薦來為太子治病，二話不說連夜叫人請進東宮。此時的晉安王仿佛老了十歲，一見東方未明風塵仆仆地進門，就緊緊攥住他的手，顫抖著嘴唇嗚咽起來：“先生……他快不行了……”
東方未明聲音果決：“人在哪裏？”
晉安王擦了擦淚，手指著寢宮的方向。東方未明丟下晉安王，直奔寢宮。宮人一見是東方先生回來了，引導的引導，讓路的讓路，還有人奔走相告，早一步跑到寢宮點亮燭火。
燭火剛亮，東方未明就進了寢宮。一切都還是他離開的樣子，隻是床上多了一具難以說是人形的東西。他難以置信地走上前，春草趕忙把蠟燭舉到二人頭頂。
“殿下，東方先生來了。”春草輕聲道。
蕭昭然的眼球在眼皮下虛弱地動了動，緩緩地睜開眼，視線軟軟地落在東方未明的臉上，竟綻開欣慰的一笑。
“這次像真的一樣，看來我是快死了。”
春草剛要說什麼，卻見東方未明已先一步俯身下去，兩片唇緊緊地貼住發白的口。春草瞬間刹住了口，燭火猛地一搖，差點跌落在床上。
東方未明的身子一動不動，蕭昭然的雙眼卻漸漸從渾濁中亮出了一點光。他顫抖著從被子裏舉起一隻枯瘦的手，探索似的摸著眼前的臉。東方未明微微抬起頭，他的臉頰上閃著一道水光，正被顫抖的手指輕輕擦去。
“哭什麼。”然而蕭昭然自己的眼睛裏也漫上了水霧。
東方未明緊緊抓住蕭昭然的手，貼在自己的唇上，好像要通過他的皮膚傳達他的話一樣：“我不會讓你死。你不準死！你說要陪我一起下地獄，你怎麼敢先走……”
蕭昭然用手指輕輕摩挲他柔軟的唇，像望著西天邊最後的一點光，滿眼戀戀不舍，無限溫存。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