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便進了包房,裏麵何隊皺著眉,叼根煙看我們進房,便把頭扭到一邊,不看鍾大隊。
鍾大隊很是直白的對何隊說:“老何,這案子結了就結了,咱也算盡力了,能這樣交了這份差事,你還要怎麼樣呢?”
何隊才把臉轉過來:“鍾隊,凶手是不是還在逍遙咱先不說,你就自己捧著良心說說,這案子推到醫院裏躺著的那位身上,是不是草率了點?”
鍾大隊說:“誰說是推在他身上的啊?你去看看那瘦猴的檔案,三進宮,盜竊、搶劫、故意傷害!出獄也才三個月,案發時間、地點都對得上,還逮了個現場。怎麼能說是推到他身上呢?”
何隊聲音便也大了起來:“那作案動機呢?”
鍾大隊臉色也不好看起來:“作案動機你等他活過來自己去問就是了,入室盜竊被人發現,殺人滅口。”
何隊聽了揮了揮手,直接喊起鍾大隊的名字來:“鍾宇!你都這樣把案子定了下來,咱有啥好說的。我就想問問你,這樣結案你對不對得起你進警隊發的誓言,對不對得起你頭上戴著的國徽!”
這話似乎刺痛了鍾大隊的神經,鍾大隊像個泄氣的皮球一般,往凳子上狠狠的靠了上去,然後語氣溫和下來,說:“老何,我進刑警隊時就是跟的你,你是我師父,可你知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多年了,你還是個副,我卻已經早升了正科嗎?還不是因為你這壞毛病,鑽牛角尖,認死理。不止這一次,上次那碎屍的,那老婆都已經招了,你非得要較勁說她一個女人,怎麼有力氣把那麼個一兩百斤的男人給碎了,結果呢?你查了半個月,拖著結案不了,最後還不是得到的結論是那女人用了個鋸條。老何,有時候把心放寬點,咱隻是打份工,上個班,沒必要較勁太多。”
何隊聽了,臉色就變了,忽的站起來,衝著鍾大隊手一揮:“行了行了!姓鍾的,你少廢話了,昨天早上新來實習的那小夥,你給他說的那話,我真應該拿個錄音機給你錄下來,你冠冕堂皇的不是對人家說了嗎——做刑警,就是要讓每一個違反了法律的都繩之以法,讓每一個守法的人,都不被罪犯們傷害到。反正,這案子有我何俊倫在的一天,我就要查到底。”
鍾大隊臉色很難看起來,狠狠的吸了幾口煙,然後站起來往門口走,臨到門口了扭過頭來,對著何隊和黑貓說:“還有個事忘記給你們說了,明天去雲南抓毒販劉偉明,分局派了我們三個過去,你倆今晚準備下,這趟差有點危險,明早我們就出發,火龍城這案子就給小馬他們弄了。”
鍾大隊又對著我點了點頭,說:“邵波,你陪何隊他們好好吃,老哥我有點不舒服,先走了。”說完鍾大隊一轉身,往包房外走去。
看著鍾大隊往外去了,何隊還是呼呼的生著氣,自言自語一般的說:“行!行!我何俊倫就是這麼不懂變通,就是這麼不會來事!明天去雲南,到我們雲南回來,這案子早到檔案庫了!”
黑貓安慰道:“何隊,鍾大隊也是有苦衷的啊!上頭對這案子的意思,全局裏都知道。”
何隊說:“有苦衷?有苦衷就都不要穿這套警服!”
說完一扭頭,對我說:“邵波,今晚咱好好的來一口,反正老哥我認死理,我不懂變通,今晚咱就好好變通一次,不喝醉就不給走。”
34
那晚就是我最後一次看到鍾大隊和何隊。寫這個文字,雖然上了一些色彩,但每次打到“鍾大隊”和“何隊”這幾個字時候,心裏還是隱隱的難受。這個世界對於英雄是如何定義,沒有個權威的條文,就算有,我也並不知曉。但在我腦海裏,浩氣長存的,卻永遠是鍾大隊和何隊。
鍾大隊一米八五的個,臉上坑坑窪窪,但儀表依然堂堂。昂首挺胸的模樣,那大踏步的步子,始終讓我覺得回憶中,我隻是他身後的小跟班。鍾大隊以前是郵電局保衛科的,三十出頭了調到市局,進了刑警隊,從一個普通的小刑警,一直幹到刑警隊大隊長。X市連壞搶劫殺人案的凶手劉大彪,就是他一個人徒手給擒拿下來的。鍾大隊離開這個世界時候,才41歲,從警剛好十年。
何隊一米七六的個頭,戴個眼鏡,瘦瘦高高,籃球打得很棒。從民警做起,一直做到副大隊長,在副職上一幹就是七年。工作任勞任怨,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對得起良心,對得起金色盾牌,就算哪天死了,也終歸坦蕩過了。”
兩人的屍體是在雲南火化的,黑貓和後來趕過去的一位副局,兩位刑警,坐著火車,捧回的兩個骨灰盒。靈堂設在分局院裏,所以我隻能遠遠的瞻仰。我想象不出那麼兩個活生生的,大塊頭的漢子,怎麼就是那麼小小的兩個盒子裏能夠盛下。
那趟雲南之行,抓捕毒販劉偉明,非常的順利。盯梢兩天,確定了大毒販的位置,協同當地公安,一網打盡。三人都很是開心,開著車,帶著唯一一個需要回X城結案的犯人,往回開!
還沒出昆明市,路邊就遇到一起首飾店的劫案。鍾大隊和何隊要黑貓在車裏看著犯人,他倆拔出槍,下了車,衝入了現場。進去後,就再也沒有出來。何隊是被一槍打中了頭部,子彈從左眼穿了進去,後腦出來,遺物裏那副黑邊的眼睛,鏡片是碎的,沾滿了血。
鍾大隊是被那六個劫匪活活打死的,大腿和右手各中了一槍,然後劫匪把鍾大隊拖進他們劫持了人質、和警方對峙的現場。劫匪對著一幹外圍的公安窮凶極惡的吼著:“不答應我們條件,我們就宰了這個幹部。”
話音沒落,就聽見鍾大隊在大吼道:“直接衝進來幹死他們就是了,人質都已經死了,就我一個,你們不用管。”
到警方衝入現場時,看到的鍾大隊,隻能依稀分辨出血泊中的那一身警服,鍾大隊鼻孔,耳朵,嘴裏,都是血,送到醫院搶救,卻早已停止了呼吸。在場的包括雲南公安廳的某些領導,全部都摘下大蓋帽,對著鍾大隊的屍體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