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節 元雜劇4(1 / 3)

劇中的清官包公不像其他劇本那樣把他神化,而寫出了他在奸邪當道時的內心苦悶。他的“及早歸山去”的思想是當時黑暗政治在作品中的投影。但作品所著力描寫的仍是他鐵麵無私、為民除害的精神,在他所進行的一連串鬥爭裏,表現了他的機智沉著,寄托了人民的理想。

紀君祥,大都人。他的《趙氏孤兒》演述春秋晉靈公時趙盾與屠岸賈兩個家族的矛盾鬥爭。作品寫權奸屠岸賈將忠良趙盾滿門殺絕,並詐傳靈公之命害死駙馬趙朔,囚禁公主。公主在禁中生了趙氏孤兒,然後圍繞孤兒命運展開一係列的鬥爭。通過屠岸賈的“搜孤”與程嬰、韓厥、公孫杵臼等的“救孤”,既揭露了屠岸賈的凶殘,又突出了程嬰等的義烈,構成一部表現忠臣義士和權奸鬥爭的壯烈悲劇。

程嬰麵對屠岸賈“有盜出孤兒者,全家處斬,九族不留”的榜文,從嚴密監守的公主府裏把趙氏孤兒偷帶了出來;韓厥不願意將孤兒“獻出去圖榮進”,“利自己損別人”,放走程嬰與孤兒,並自刎而死以取信於程嬰。在屠岸賈又要“把晉國內凡半歲之下一月之上新添的小廝”全部殺害以滅絕趙氏孤兒時,程嬰為報趙朔平日優待之恩和救晉國小兒之命,又和公孫杵臼商量,一個犧牲了自己的孩子,一個獻出了自己的生命,終於救出了趙氏孤兒。

劇本在表現屠岸賈的殘暴與奸詐的同時,突出了程嬰等自我犧牲的高貴品質,收到了很好的舞台效果,幾百年來上演不息。但作品過多渲染程嬰的報恩思想,以及他對韓厥、公孫杵臼的不信任,也有損於這個人物形象的光輝。

尚仲賢,真定(河北正定)人,曾任江浙行省務官。他的《單鞭奪槊》寫尉遲恭榆科園單鞭躍馬救秦王的故事,和《舊唐書》、《新唐書》等的記載相近。作品突出了尉遲恭的英武形象,有力地揭露了李元吉公報私仇、嫉賢害能的醜行,情節較緊湊,語言也樸素,在寫唐代故事的雜劇中影響比較深遠。

另外,他的《柳毅傳書》是在唐代傳奇小說《柳毅傳》的基礎上寫成的。它在保持柳毅富有正義感、樂於助人等品質的同時,加強了柳毅與龍女三娘的愛情描繪,和李好古根據民間傳說寫成的《張生煮海》成為元雜劇中兩個較好的人神結合的愛情戲。它們以浪漫主義手法批判了家長製的婚姻,同時表現了青年男女對愛情幸福的大膽追求。

《昊天塔》和《賺蒯通》都是無名氏的作品。《昊天塔》是描寫民間傳說的楊家將戲。作品譴責了奸臣的賣國罪行,歌頌了楊令公的壯烈殉國,並在楊六郎等盜取楊令公骨殖的過程中塑造了孟良、楊五郎等民族英雄的形象。孟良有著“喝一喝,骨碌碌的海沸山崩;瞅一瞅,赤力力的天摧地塌”的神勇,當他們潛入敵境盜取骨殖,敵人發兵追趕時,他自請一人截後。楊五郎出家多年,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佛門弟子”,當楊六郎被敵將韓延壽追趕到五台山興國寺時,兄弟各不相識,曾引起一場誤會;後來弄清情況,弟兄協力,把韓延壽誘進興國寺內處死,表現了團結禦侮的精神。在藝術方麵,根據劇情的需要,楊令公、孟良、楊五郎三人在不同場次分別擔當主角,更多地刻畫了幾位正麵英雄人物,是打破元雜劇一人獨唱限製的一種變通辦法。

《賺蒯通》通過蒯通過蕭何的辯論,塑造了蒯通的策士形象。根據《史記》、《漢書》的記載,蒯通在韓信被斬之後對漢高祖說的一番話,雖然也替韓信辯護,卻更多地為自己開脫。而《賺蒯通》則把秦漢之際一些策士的辯才和功臣被陷害的事實融化在蒯通同蕭何的辯論中,成功地表現了這場政治鬥爭,揭露了統治階級內部的矛盾,是元雜劇中曆史真實和藝術真實結合得較好的作品之一。

楊顯之,大都人。今存雜劇《瀟湘雨》、《酷寒亭》兩種。《瀟湘雨》的舞台生命更長久,影響也更大。

《瀟湘雨》通過書生崔通的富貴棄妻,暴露了封建統治階級的趨炎附勢,負心忘本。崔通和張翠鸞結婚時,曾許下誓願:“小生若負了你嗬,天不蓋,地不載,日月不照臨。”但當他中了狀元,試官願意招他為婿時,他便“寧可瞞昧神紙,不可坐失良機”,竟說“實未娶妻”,和試官的女兒結婚了。當翠鸞孤苦伶仃地找上門來,他竟誣蔑她是偷了東西逃跑的奴婢,判罪解往沙門島,並陰謀在路上害死她。這就把崔通陰險毒辣的嘴臉和卑汙的靈魂充分地展現出來,有深刻的社會意義。作品對張翠鸞被遺棄、被迫害的冤苦也描寫的極為動人,但是出於作家“女不二嫁”的封建觀念,張翠鸞終於和崔通妥協,損害了人物形象的光輝,也削弱了作品的戰鬥性。

作品的語言本色而流暢。第三折通過張翠鸞帶枷走雨,寫出她悲苦的心情,相當動人。

則見他努眼撐睛大叫呼,不鄧鄧氣夯胸脯。我濕淋淋隻待要巴前路。哎!行不動我這打損的身軀。我捱一步又一步何曾停住,這壁廂那壁廂有似江湖。則見那惡風波他將我緊當處,問行人蹤跡消疏。似這等白茫茫野水連天暮,你著女孩兒怎過去?

又:

他、他、他,忒狠毒;敢、敢、敢,昧己瞞心將我圖。你、你、你,惡狠狠公隸監束;我、我、我,軟揣揣罪人的苦楚。痛、痛、痛,嫩皮膚上棍棒數;冷、冷、冷,鐵鎖在項上拴祝可、可、可,幹支剌送的人活地獄;屈、屈、屈,這煩惱待向誰行訴?

第四折臨江驛父女相逢一場,將翠鸞父親對女兒的思念,翠鸞的哭訴,驛丞和解子的吵鬧,父女的會麵等情節交織起來,組成了全劇的高潮,表現了作家在關目處理上的才能。

石君寶,平陽(山西臨汾)人。現傳有雜劇《秋胡戲妻》、《曲江池》和《紫雲亭》三種,都是描寫下層婦女的痛苦遭遇和鬥爭精神的。

《秋胡戲妻》事見劉向《列女傳》,後成為廣泛流傳的民間故事。劇中主角羅梅英剛結婚三天,丈夫秋胡就被勾去當兵。梅英在家堅貞自守,曆盡了千辛萬苦。十年後秋胡得官回家,在桑園偶然相會,夫妻已不相識,秋胡竟“倚強淩弱”,把她當人家的妻子調戲。當梅英知道這就是自己盼望多年的丈夫時,她氣憤極了,堅決要討休書,最後婆婆以自殺脅迫,她才認了丈夫。

羅梅英作為封建社會的婦女,不可能擺脫“烈女不事二夫”的貞節觀念;但作品主要反映了她忠於愛情、蔑視富貴、具有強烈反抗性的勞動人民品質。她為了夫妻和順相處,寧可嫁窮苦艱難的秋家,卻不願“揀取一個財主”。秋胡被勾去當兵後,她替人“縫聯補綻、洗衣刮裳、養蠶擇繭”來養活婆婆。雖然連自己的父母、婆婆在李大戶的威逼、利誘下也來勸她改嫁,但她毫不動遙當秋胡在桑園裏拿黃金引誘她時,她憤怒地揭露了他的卑汙靈魂:“哎!你個富家郎慣使珍珠,倚仗著囊中有鈔多聲勢,豈不聞財上分明大丈夫,不由昝生嗔怒,我罵你個沐猴冠冕,牛馬襟裾。”最後秋胡以武力威脅她,她仍是神態凜然,堅貞不屈:

你瞅我一瞅,黥了你那額顱;扯我一扯,削了你那手足;你湯我一湯,拷了你那腰截骨;掐我一掐,我著你三千裏外該流遞;摟我一摟,我著你十字皆(街)頭便上木驢。哎!吃萬剮的遭刑律,我又不曾掀了你家墳墓,我又不曾殺了你家眷屬。

雖然作品不可能給羅梅英安排別的結局,仍是夫婦團圓,但羅梅英說自己一度要和秋胡離異,是為了“整頓我妻綱”,多少含有提高妻子在家庭中的地位的內容,依然有它的積極意義。

作品的語言本色潑辣,接近關漢卿,很好地刻畫了人物心理。在元人雜劇中是思想性藝術性都達到相當高度的作品。

《曲江池》根據《李娃傳》寫成。在主題思想的鮮明性和人物形象的生動性上都比原作有較大的提高。作品集中揭露了封建倫理的虛偽殘酷,歌頌了妓女李亞仙和書生鄭元和的愛情,風格同關漢卿的《金線池》相近。

白樸,字仁甫,一字太素,號蘭穀。生於金哀宗正大三年(1226),卒年不詳。祖籍奧州(山西河曲)。他幼年時值金國覆亡,飽經兵亂,賴詩人元好問多方扶持,並教他讀書。金亡後流寓真定。真定是當時北方一個重要戲劇演出地點。在大都時,他曾和關漢卿共同參加過玉京書會,並到過汴梁、杭州等戲劇演出較盛的地方。晚年寄居南京。今存有雜劇《牆頭馬上》、《梧桐雨》二種。

《牆頭馬上》是反映封建社會男女愛情問題的優秀作品之一。作品受白居易《新樂府·井底引銀瓶》一詩的啟發,正麵歌頌青年男女對自由婚姻的合理要求和鬥爭,塑造了李千金的光輝形象。

李千金在花園牆頭看見了馬上的裴少俊,就大膽的愛上了他。當她和少俊的私情被嬤嬤發現時,她理直氣壯地為自己的行為辯護說:

龍虎也招了儒士,神仙也聘與秀才,何況咱是濁骨凡胎?一個劉向題倒西嶽靈祠,一個張生煮沸東洋大海,卻待要宴瑤池七夕會,便銀漢水兩分開;委實這烏鵲橋邊女,舍不得鬥牛星畔客。

後來她和少俊私奔,在裴家後花園暗地住了七年,又被裴尚書發覺,逼迫少俊休了她,在狠毒的裴尚書和軟弱的丈夫麵前,她表現得更其堅強。當裴尚書罵她“敗壞風俗”、“女嫁三夫”時,她一句句頂回去。後來少俊得了官,求她重作夫婦,她還不肯答應。李千金較之其他愛情劇裏出身大家的閨秀,具有更強烈的鬥爭精神。不過她在裴尚書麵前一再申辯自己並非出自倡優之家,依然流露了作家的封建門弟觀念。

《梧桐雨》寫李隆基和楊貴妃的愛情故事。雜劇前三折寫李隆基自以為太平無事,寵幸楊貴妃,朝歌暮宴,無有虛日,導致“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掌羽衣曲”的安史之亂和“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的馬嵬兵變,是通過舞台藝術形象表現封建王朝盛極而衰的曆史過程的。第四折根據《長恨歌》“春風桃李花開日,秋雨梧桐葉落時”詩意,寫安史叛亂平定後,李隆基從西蜀回京,退居西宮,夢見楊貴妃在長生殿設宴,請他赴席,梨園子弟正準備演出,被窗外一陣陣梧桐上的雨聲驚醒。他說:“當初妃子舞翠盤時在此樹下,寡人與妃子盟誓時亦對此樹,今日夢境相尋,又被他驚醒了。”接唱〔滾繡球〕曲:

長生殿那一宵,轉回廊說誓約,不合對梧桐並肩斜靠,盡言詞絮絮叨叨。沉香亭那一朝,按霓裳舞六麼,紅牙箸擊成腔調,亂宮商鬧鬧吵吵。是兀那當時歡會栽排下,今日淒涼廝湊著。暗地量度。

當時的歡會帶來今日的淒涼,這是白樸從李隆基一生曆史中總結出的主題思想,同時帶有金亡國的時代特征。然而作者不可能從封建王朝的階級本質指出它盛極必衰、樂極生悲的必然性,更不可能為這些亡國帝王找到一條擺脫敗亡的道路,結果就隻能以半是詛咒半是哀挽的大段悲歌結束全劇。

馬致遠,號東籬,大都人。他少年時追求功名,未能得誌。曾參加元貞書會,與李時中、紅字李二、花李郎等合寫《黃粱夢》雜劇。晚年退隱田園,過著“酒中仙、塵外客、林間友”的生活。他的逃避現實的厭世的態度大大影響了他的創作成就。作品除散曲外,今存雜劇《漢宮秋》、《青衫淚》、《薦福 碑》等七種。

《漢宮秋》是元人雜劇中優秀作品之一。漢元帝時國勢衰弱,奸臣毛延壽因求賄不遂,醜化王昭君的畫像,事發叛國,勾引匈奴兵犯境,滿朝文武束手無策,昭君被迫出塞和番,行至漢匈交界的黑江,投江自殺。它暗示讀者,一個招權納賄的權奸,一旦罪惡敗露,就有可能叛國投敵;而一個真正熱愛祖國的誌士,在麵臨國家民族的危難時,應挺身而出,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以捍衛國家民族的尊嚴。從這個思想內容來看,《漢宮秋》雜劇的產生和流傳,是元滅金、滅宋的曆史轉折時期統治集團內部矛盾與民族矛盾在戲曲舞台上的集中反映,表現了愛國主義的思想傾向。第四折寫漢元帝在秋夜雁聲中對昭君的思念,也滲入了作者對民族矛盾中許多人家破人亡的感慨。決定於作者的曆史和階級局限,他不可能理解曆史上王昭君出塞和親的積極意義,對漢元帝過於同情和美化,感傷情調也較濃。

《漢宮秋》在藝術上有較高的成就。第三折通過深秋的蕭瑟和深宮的冷落襯托離情別緒。第四折借長空孤雁的悲鳴,抒發元帝對王嬙(昭君)的懷念,都寫得很動人。如第三折裏元帝送別昭君後唱的曲詞:

說什麼大王不當戀王嬙,兀良!怎禁他臨去也回頭望。那堪這散風雪旌節影悠揚,動關山鼓角聲悲壯。

又:

呀!俺向這迥野悲涼,草已添黃,兔早迎霜(注:《元曲遜作“色早迎霜”,此處據《雍熙樂府》改。“迎霜兔”為元人常用語,睢景臣《離祖還鄉》:“一麵旗白胡闌套住個迎霜兔。”)。犬褪得毛蒼,人搠起纓槍,馬負著行裝,車運著餱糧,打獵起圍常他、他,他傷心辭漢主,我、我,我攜手上河梁。他部從入窮荒,我鑾輿返鹹陽。返鹹陽,過宮牆;過宮牆,繞回廊;繞回廊,近椒房;近椒房,月昏黃;月昏黃,夜生涼;夜生涼,泣寒將;泣寒將,綠紗窗;綠紗窗,不思量。

又:

呀,不思量除是鐵心腸,鐵心腸也愁淚滴千行。美人圖今夜掛昭陽,我那裏供養,便是我高燒銀燭照紅妝。

這裏的一景一物都深深染上了悲涼的色彩,纏綿往複地寫出了元帝內心的憂傷。

《青衫淚》依白居易《琵琶行》敷衍而成,寫白居易與裴興奴的愛情故事。《薦福 碑》寫書生張鎬的不幸遭遇。詛咒了社會上“這壁攔住賢路,那壁又擋住仕途”,但充滿了宿命論觀點。《陳摶高臥》則歌頌了逃避現實的隱士。他的《黃粱夢》、《嶽陽樓》、《任風子》等三種寫道家度人出世的劇本,更極力宣揚道教的教義,代表雜劇創作中的一種消極傾向。由於作家同時是撰寫散曲的高手,劇中有些曲子寫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