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迦村的金色花朵(2 / 2)

1992年秋天,探險家餘純順獨自一人,徒步從新疆南部翻越喀喇昆侖山,挺進阿裏途中,上百裏的無人區非常凶險,狼群出沒,高寒缺氧,幾次險些凍死、餓死、累死。幸虧被邊防軍人、牧民、道班工人搭救,終於到達獅泉河鎮,體重從170斤降到130斤。一位年輕軍人同情他,送給他一聽罐頭,他愛惜得撫弄良久,發現罐頭上的出廠日期,比這位軍人的年齡還大。

1998年,竇衛東第一次到阿裏,看見一尺多長的一根蘿卜,賣到36元錢,嚇得他吃飯的時候不好意思夾菜。

1999年,郭玉普在劄達縣當副縣長的時候,一棵白菜賣到38元,一斤白菜20元,還常常買不到。作家張辛欣到古格王國考察的時候,郭玉普發揮了副縣長最大的特權,也沒有拿得出手的東西,款待這位漂亮的女作家,隻好讓縣政府的廚師包了一頓芹菜羊肉餡餃子,芹菜是郭玉普自己種的,也隻是一小把。為了能使客人吃飽肚子,連芹菜的黃葉子和根須都包了進去,廚師沒有包餃子的經驗,一不小心,把鹽放多了。事後,遠在美國的張辛欣,回憶西藏的時候,總是忘不了那頓鹹得掉牙的餃子。

那個時候,劄達縣城僅有的一小片蔬菜是部隊栽種的,為了看護好白菜和蒜苗,戰士們住在菜棚裏,日夜守護著稀缺的蔬菜。盡管如此,還是有人半夜偷盜,因為偷菜的事,還動過刀子,發生過流血事件。

阿裏和拉薩一樣,把蔬菜當做最好的禮物,送給朋友、親人。誰家結婚、生子、職位升遷、子女到內地上學,送上幾個青辣椒,一把青豆角,兩個紅蘋果,主人會欣喜很長時間。蔬菜也成為拉關係走後門最靈驗的敲門磚。

為了吃上新鮮蔬菜,千方百計跟長途汽車司機套近乎,賠上笑臉,說盡好話,請司機捎帶幾斤青椒黃瓜,茄子豆角,不惜多給司機一些菜錢。司機走了一天又一天,主人等得心焦,到後來,每天晚飯以後,有意無意到司機家門口轉悠,窺探司機是不是已經回來了。忽然某一天,哭聲響起,紙錢飄零,司機已經翻車死亡。

按照阿裏人的說法,阿裏軍人吃飯穿衣不發愁,後勤保障比較到位。但阿裏軍人常年吃罐頭、海帶、粉條。一車海帶粉條,可以吃幾年。即使土豆、蘿卜、白菜,高原三大菜,也隻能在夏季吃到,吃得戰士看見罐頭就想吐。一位軍官告訴我,每次從新疆葉城向阿裏邊防連送菜的時候,都要多送一些,長途運輸,蔬菜容易腐爛變質,損耗太大。

蔬菜,成為阿裏人心中的一塊傷疤,成為阿裏曆屆領導心中想,但又解決不了的民生問題。

所以,當翁樹文於2001年6月,從河北省徐水縣援藏到阿裏農牧局,提出要在獅泉河鎮培育蔬菜的時候,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當他們緩緩合上大張的嘴巴時,不約而同地發出了同一個聲音,好,好。

也有援藏幹部為他捏一把汗,阿裏自從有人類以來,就沒有在冬季生長過青草,更不用說蔬菜。

翁樹文愣是通過各種調研和細心,在滴水成冰的春節期間,讓阿裏人終於吃上了本地生產的蔬菜,這是眾多阿裏人,在這個寒冷的冬天,收到的最好禮物。人們見到他的時候,握住他的手不放,向他表示祝賀。有人捧著頂花帶刺的黃瓜和水靈靈的芹菜,淚花閃爍。有人買來所有品種的蔬菜,挑出品相最好,樣子最喜慶的,一根空心菜,一根黃瓜,一根芹菜……點燃藏香,供奉在佛祖和毛主席像前。

有人向郵政局奔跑,給內地的親人打電話,第一句就是,我們吃上新鮮的茄子、黃瓜啦。電話打不通,就發電報,其他文字精簡再精簡,斟酌再斟酌,黃瓜、芹菜、空心菜這幾個字,堅決要寫全的,並站在熟悉的電報員身邊,監督著人家,不讓出現一個錯字、別字。電報發出以後,樂嗬嗬地走出郵政局,走在街上,認識不認識的人,都想上前擁抱,打聲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