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將軍沉聲道:“尚不止如此,顧清風此次來身奉詔命,實與禦用欽差無異。”
容笑風接口道:“明將軍自是清楚一旦放過我等,隻怕回京亦會受人詬病。若說你肯做出如此犧牲,我實不解。”
物由心亦怪叫一聲:“對啊!非是我們信你不過,而是此事根本就難以讓人相信。”
“看起來你們倒似在為我著想了?!”明將軍哈哈大笑,豪氣乍現:“顧清風算什麼東西?殺之亦不足惜。何況我手握兵權,忠心為國,太子見我亦是謙恭有禮,豈在乎屑小挑撥於人後。隻是攻打笑望山莊士卒傷亡頗多,若不能將爾等擒下,實是有損士氣。可我偏偏又很想知道林兄日後能達到什麼樣的境界,是否真可與我一爭長短。林兄可知我的矛盾麼?”
林青麵容如古井不波:“明兄意欲如何?盡管劃下道來,林青定與奉陪。”
“好!”明將軍眼望林青,狀極誠懇:“我左思右想,兩難之下,便想與林兄打一個賭。”
“什麼賭?”
也不見明將軍如何提氣發力,身體突如山精鬼魅般一晃,已然從身後許漠洋與楊霜兒之間的空隙中穿出。許楊二人措手不及之下,直至明將軍從身邊一掠而過,方才驚呼出聲,手中兵器匆匆出手卻是空擊無功,連明將軍的衣衫也未觸及半點,一時俱是愣在當場。
幾人心頭大震,以明將軍這般事前毫無預兆的運勢,若是突然出手襲擊,隻怕己方必會有人負傷。
“我賭的是——”明將軍退勢忽止,渾若無事般油然立定,目光炯炯望向林青:“我便在此處,不閃不避,亦可硬接林兄一箭!”
靜。大家俱為明將軍這個提議所震驚,他方才尚對林青的武功與偷天弓的威力推崇備至,此刻卻提出對自己如此苛刻的條件。何況見明將軍剛才所顯示的身法,隻怕林青縱是擎弓在手,在劇鬥間匆匆出招,亦未必能一箭中的,而現在明將軍距離林青不過二十步左右,雖非最佳射程,確是能發揮弓箭的最大勁力,他為何要舍長求短,立下這個賭約?
一時偌大的幽冥穀內再不聞人言,隻有勁冽的穀風在每個人的耳邊嗚嗚作響。每個人心中都隻有一個想法:明將軍若不是失心瘋了,便是對自己的武功具有極大的信心。
楊霜兒口快:“你若被林叔叔一箭射死了又是如何?”她倒也不是信口發問,他們全見過偷天弓那至剛至強的威力,再加上現在有換日箭在手,實難相信明將軍能安然接住這一箭,若是他真被一箭射死,幾萬大軍圍上前來複仇,隻怕亦隻落得兩敗俱傷之局。
明將軍嗬嗬一笑:“我既讓士卒不得進入幽冥穀方園五裏之內,一來是讓林兄能安心與我一戰,二來縱是我不幸身亡,你們隻需在此墳中等候數天,大軍群龍無首下自然便會散去。”他挑畔似的眼神盯住林青:“林兄以為如何?”
林青眉稍一挑:“我若輸了是否就要束手待斃?”他實不願占明將軍如此便宜,但若是他五人的安危全係於他一身,自是另當別論。
明將軍見林青問出這樣的問題,顯是心思縝密,處處留有餘地,心中暗讚,反問道:“我若能安然無恙硬接下一箭,林兄還認為你們還有勝望麼?”
林青昂然答道:“不然,若是這一箭令你負傷,我們未必不能留下你。”
容笑風與物由心對望一眼,均想若是林青一箭能令明將軍負傷,擒下其做人質,倒未必不能殺出重圍,最多也就拚個魚死網破,玉石俱焚。
明將軍哈哈大笑,眾人眼前一花,俱防備其突然出手,卻見明將軍仍立於原地,手上卻多了一支明晃晃的銀簪,傲然道:“我若要執意要走,天下誰能阻擋?”
楊霜兒隻覺發頂一輕,感覺有異,伸手摸去,驚呼一聲,原來插在發間的一支銀簪卻已被明將軍神不知鬼不覺地摘了下來。
幾人心頭狂震,見到明將軍這疾若閃電的身法,自知他所言無虛。那登萍王顧清風雖是號稱輕功天下第一,但亦隻勝在能在空中換氣,轉折自如,若僅以速度而論,怕也趕不上明將軍。
明將軍露出頗不耐煩的神色:“反正你們本就是落在大軍的重圍中,現在有這樣的機會,怎麼都會試一下。縱是我有什麼計策,你們亦是別無選擇。何去何從,請林兄一言而決!”
林青心念電閃,卻也沒有想出明將軍能有什麼詭計,此提議無論從那個方麵想來俱是對己方有利無弊,何況若明將軍的武功當真高到如此地步,再加上其鬼魅一般來去無蹤的身法,抵抗亦是枉然。當下將心一橫:“好!若是我一箭無功,我五人便由明兄發落。”
“林兄爽快!”明將軍的目光慢慢掃過諸人,見無人有異議,長吸一口氣,左手握拳垂於腰側,右手姆、食、中三指拈著銀簪提於胸前,神態便若欲送心愛女子一件禮物般悠然:“林兄可隨時發箭……”
林青從肩上解下偷天弓,將換日箭搭在弦上,抬眼望向二十步外的明將軍,緩緩道:“無論此箭成敗如何,明兄此舉都贏得了我十分的敬重。”
明將軍不語,眼光緊緊鎖定在林青的手上,勉強做了一個微笑的表情,不管他對自己的武功如何自信,此刻亦能感覺到偷天弓強大的壓力。
林青揚眉、昂首、擺腰、舉肩、抬肘、擰腕。刹那間他輕鬆瀟灑的神情一變為虔誠肅穆,左手擎住偷天弓柄,左臂伸直舉過頭頂,右手二指挾住換日箭羽,就像挽了千斤重物般,一寸、一寸地將弓慢慢拉開。左手以固定的速率緩緩沉下,終垂至胸前不動,偷天弓由高至低劃了一道優美的弧線,換日箭端端瞄定明將軍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