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眼慈悲(3 / 3)

“許兄死到臨頭還如此嘴硬麼?”毒來無恙哈哈大笑數聲,麵容突又一冷:“將軍一向愛材,許兄若肯磕足十個響頭,發誓投靠將軍效力,我或能為你說兩句好話。”

“呸!”許漠洋臉色鐵青,持劍在手:“許漠洋就算技不如人,卻也知道什麼叫視死如歸。有本事抓我就來動手吧,隻不過最多也隻能帶走我的寧死不屈的屍身。”

那個老道仍是不開口亦不睜眼,臉上卻似傳來一絲若有若無悲天憫人的神態,令人見之心中起敬。

毒來無恙不為所動,朝著老道輕輕一笑:“許漠洋乃明將軍親自點名要抓的人,大師若是要執意維護此人,在下毒來無恙身挾軍令,又為明將軍府中客卿首座,說不得也隻好得罪大師了。”

那老道置若罔聞,連眼皮也未曾動一下。

見那老道聽到了自己的名頭仍是不動聲色,毒來無恙心中大怒,若不是見其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早已是暗器與毒手齊發:“大師不理不睬,可是有把握敵得住將軍的四大高手嗎?”

毒來無恙說到此處忽然心中微微一驚,像這般自問自答已然在氣勢上弱了幾分,這是他出道以來,對敵時從未有過的現象。

要知毒來無恙一身奇毒,其鬼神莫測的暗器功夫亦已直追“暗器王”林青,再加上其防不勝防的一身毒功,對手往往連他什麼形貌也未看清楚就中了暗器與絕毒,何曾有人能如這老道般從容麵對他這樣的敵手。可偏偏那老道看似一動不動,全身上下卻是無半分破綻,枉自毒來無恙手中扣了滿把的暗器,卻仍是不敢輕易出手。

毒來無恙心神電轉,想遍武林中此種形貌的出家人,卻仍是對這老道的來路猜不出半分頭緒,心煩意躁下正要出手一試,卻又驚覺如此心浮氣亂已是犯了武學大忌;再悟到此時自己未出手已然心中驚疑不定陣腳稍亂,對方若在此時驀然發難隻怕自己難以躲開,一念至此不由倒退開一步。

齊追城、季全山和千難頭陀武功見識均不及毒來無恙,一上山頂來站定四周圍住許漠洋和那老道,伺機出手,不料心中卻莫名地平和無爭,一點也提不出動手的欲望。此時見毒來無恙莫名其妙退了一步,心中亦都是一驚,也不由跟著退開一步。

周圍的士兵忽然騷動起來,讓出一條通道,許漠洋的目光本來一直盯在毒來無恙的臉上,見其先是驚容乍現然後退開一步,忽又泛起喜色眼望著山道來處,似是有什麼人上得山來,也不禁抬眼往山道上看去。

伏藏山結構甚為奇特,若是依上山石階的去勢看,無論如何也猜想不到此處山腰間有如此開闊的一片平地,便如將綿延的山勢硬生生地兀然隔斷,山腰與山道的石階處互難相望。山腰望去似是斷崖殘壁,根本不見山道上的情形;亦隻有從山道上踏完最後一級台階後才能猛然看到山腰間的清潭飛瀑,讓人有豁然開朗的感覺。

從許漠洋目前的角度望去,隻見到來人有若從斷崖邊緩緩升起。先見到的是一頭散披著的烏黑頭發,發質奇特,在夕陽下熠熠生光,仿佛那不是頭發而是一卷繡著金邊的綢緞;隨即再看到一幅十分寬闊的額頭,大開大闔氣勢十足,膚色更是黃中透紅,紅中有白,白中又似有一種晶瑩的光彩;最後看到一對光華隱現神采大異常人的雙眸,心中驀然一震,已知道了來人是誰了。

與此同時,那老道的眼睛毫無預兆地猛然睜開,也未見他口唇有何動作,在場眾人卻都分明在耳邊聽到一句純正平實卻又震得耳膜嗡嗡作響的聲音——“明宗越!”

就像與老道那聲音相呼應般,明將軍正剛剛踏上可以看到那個道人的最後一級石階。他的目光也同時迎上了老道的目光,耳邊聽到了十餘年來除了當今天子外第一個直呼自己名字的聲音,他的“看見”和“聽到”都是在同一時刻發生著,沒有先,也沒有後,沒有絲毫的差遲,就好象是老道的聲音忽然喚出了一個明將軍般,一切的一切就是在這種毫無差遲的玄奧與微妙中發生了……

忽然聽到這個眾人從不敢叫出口的名字,士兵們紛紛大喝,一時竟然蓋過了瀑布激揚的水聲,但那老道的聲音仍在山穀中回蕩著,厚重沉實,凝而不散,仿似敲擊著每個人的心髒。

老道仍是保持著坐姿,巍然不動,目光瞬也不瞬地緊緊盯著明將軍。

許漠洋亦是狠狠盯著這個害得自己國破家亡的明將軍,但見他身形十分雄偉,一身純青戰袍上沒有一絲褶皺,肩寬膊厚,腰細腿長,行動間氣勢天成,神態間卻又是閑適自得,給人一種好似遠在天邊卻又分明近在眼前的威脅感。

明將軍的目光與老道對視片刻,看似漫不經心地掃向許漠洋。許漠洋直感到一種猶若實質般的針刺,忍不住要移開目光,但他含著一腔怒火,絕不肯在對視中認輸,仍是死死盯住對方,卻又覺得目光已被對方吸住,想移開也力有未逮。

老道拂塵輕輕掃過,隔斷了許漠洋與將軍對視的目光,淡淡道:“恭喜宗越賢侄,你已練成了化魂大法,以目殺人雖然是邪氣,卻也少了血光之禍。”

明將軍哈哈大笑,聲音仿似驕橫卻又讓人覺得很是柔和平淡:“化魂大法乃是本門的微學末技,巧拙師叔精研本門武學數十年,想來更是擅於此道了。”

除了明將軍與那老道,在場的眾人均是大吃了一驚。這才知道這個起初靜若老樹,一開口卻聲勢驚人的老道名號巧拙,竟然還是明將軍的師叔。明將軍在朝中的崛起猶若橫空出世,從無人知道他的來曆,此刻竟在塞外冬歸城郊的伏藏山上突然冒出一個師叔來,一時各人俱是心頭大震,滿腹疑惑。

許漠洋更是心驚不已,巧拙大師七年前來此冬歸城外伏藏山中隱居,不理諸事,卻是對自己青睞有加,更曾從側麵指點過自己的武功,雖無師徒名份卻有師徒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