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眼慈悲(2 / 3)

山道越行越高,古樸的石階青苔叢生。沿著山路的來勢看,似是無窮無盡不見端頭,然而踏上石階的最後一級,前方驀然便是一方山腰間的平地,卻也不顯突兀,巧奪天工般就似更有一峰的奇幻。

首先映入眼目的是一汪清潭,一方大石,大石邊正坐著那個老道人。瀑聲驀然加巨,隆隆灌入耳中,更襯得老道的麵容莊重肅穆,寶相端嚴。

“大師!”許漠洋來到老道麵前,一跤拜倒在地,眼中憤火狂燒,嘶聲叫道:“冬歸城已於三個時辰前被明將軍大兵攻破,卓城主當場戰死,城主夫人懸梁自縊,卓公子帶領十八親隨投降,卻被懸頭於城門,此時明將軍的人馬正在屠城,過不多時恐怕就來此處了……”許漠洋雖對冬歸城被破早有心理準備,但此刻想到敵人斬盡殺絕的狠毒與痛失戰友的悲壯,以他素來的堅韌沉毅也幾乎忍不住要脫眶而出的淚水,直欲失聲大哭。

那道人卻對許漠洋的嘶聲吼叫渾若不聞,仍是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一般垂目打坐。

山腳下隱隱又傳來戰馬的嘶叫聲,許漠洋急得大叫:“大師,明將軍追兵已至,請教弟子應該何去何從……” 他之所以強拚著一口氣不泄來到了伏藏山,隻為了當初與老道長立下了城破之時於此地相見之約,可如今殺出重圍來到此地,卻仍是不明老道是何用意。

那老道依然閉目如故,隻似是若有若無地輕歎了一聲,手中拂塵輕動,往身邊一個蒲團上輕輕一拂。

蒲團撞到許漠洋身上,許漠洋但覺一股暖洋洋的勁力傳來,身心忽覺得平和起來,很是受用。他暗歎了一口氣,在此大兵伺伏之時,重傷在身、體力幾近油盡燈枯的他已沒有退路,亦根本不抱突圍之念。看著老道的慈眉善目,心頭逐漸安定,索性盤膝坐上蒲團,拋開雜念專心運功,唯求追兵趕來時再多殺幾個敵人。起初尚是百念叢生,漸終覺清風拂體,胸懷緩舒,再聽得水聲潺潺,鳥鳴啾啾,終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渾然忘卻了剛才的浴血拚殺。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山道上傳來數人的腳步聲,當先一人狂笑起來:“姓許的命還挺長,還是等我親自送你上路吧,哈哈哈。”

許漠洋睜開眼睛,發話那人麵相瘦硬如鐵,容貌凶惡,聲音鏗鏘如金石亂擊,正是一劍劃中自己麵門的“炙雷劍”齊追城。舊傷新仇重又湧上,戰誌充注心頭,明知此時的狀態不宜再動手,仍忍不住要躍起身來出手殺敵。

老道仍未睜眼,卻仿佛預知了許漠洋的心情,拂塵輕輕搭上了他的肩膀。

一個冷冷的聲音從齊追城的身後傳來:“齊兄你也太厚道了,對一個死人也說這麼多話,先殺了再說。”

“穿金掌”季全山雙目深陷,鼻鉤如鷹,乃是突厥近數十年來的第一高手,為人嗜殺,每每將活人用掌生生擊斃練功,塞外人談起飛鷹堡的堡主“穿金掌”季全山,無不噤若寒蟬。

一群士兵手執長矛盾牌,依次上得山來,團團圍在許漠洋與那老道四周。隻看這群士兵所站的方位各守要點,就知道平日均是訓練有素。這正是明將軍帳下親兵博虎團。

一個手提禪杖的胖大和尚笑嘻嘻地站立在一邊:“阿彌托佛,貧僧千難,剛才未能與許施主過招,如今特來給冬歸城第一劍客超渡。”

這個千難乃是少林叛徒,雖是一臉嘻笑,卻是無惡不作,更令人不恥的是喜歡奸淫幼女,是為佛門人之大忌。偏偏此人又武功極高,數次令圍剿他的武林中人無功而返,最後少林派出法監院院主風隨大師追殺千難,千難聞得風聲,知道難以匹敵,於是便投入當朝權臣明將軍府下,卻仍不知收斂,反因有了靠山而更是肆無忌憚。

許漠洋緩緩抬起頭來,卻沒有向這三人多看一眼,他的眼睛隻盯住了一個人,那是一個看起來很文弱,就似是一個書生模樣的人。他總是垂著頭看自己的手,一副像是很靦腆、很害羞的樣子。

書生的那雙手晶瑩如雪,就若大家閨秀的纖纖玉手般柔軟而修長。可是許漠陽卻清楚地知道,這雙漂亮得帶著邪氣的手是武林中最可怕的一雙手,這雙手上發得不僅僅是疾若閃電的暗器,還有殺人不見血傷人於無形的毒。

這個人,就是被江湖上稱為“將軍的毒”,位列明將軍府中三大名士之三的——毒來無恙。

“想不到在塞外也有這般風景絕佳的去處!”毒來無恙抬頭瀏目四周,驚歎一聲。漠然的目光掃過許漠洋,最後帶著十二分的認真落在老道身上,默然半晌,似是若有所思,終輕輕開口:“不知這位大師怎麼稱呼?”他的語音細聲細氣彬彬有禮,如果隻聽他的聲音,絕不會令人想到此人就是名動江湖、令人聞之色變的“將軍之毒”。

那個老道仍是不發一言,甚至連眼睛也不曾睜開,就那樣宛若平常地打坐,好象周圍的一切全然與他無關。然而毒來無恙卻忽然感覺到,原來齊追城、季全山和千難頭陀一上山就準備博殺許漠洋的殺氣竟已在不知不覺間被老道穩如磐石的氣度所震懾住,瓦解殆盡!

此人是誰?竟然能在無形中將三大高手氣勢消盡,而且不露一絲痕跡!

毒來無恙心下暗驚,卻仍毫不動容,依然心平氣和地發話:“請問大師,這個許漠洋帶領冬歸城人傷了我們許多兄弟,我可以帶他走嗎?”

許漠洋怒哼一聲:“冬歸勇士隻是為了保衛自己的家庭妻子,哪似明將軍這般暴虐成性,屠城殘殺無辜。何況你們傷我許多族人,這筆帳又怎麼算?”

“住嘴,明將軍替天行道,爾等蠻夷之徒不知天命,負隅頑抗,罪無可赦,該死的都是咎由自取……”

許漠洋斷喝道:“冬歸城一向與世無爭,隻因為朝廷所忌,便平白惹來這場大禍。虧你還有臉說是替天行道,真是不知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