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起連環命案在大窪鄉造成了深遠而廣泛的影響。雖然表麵上鄉親們戲照唱,舞照跳,男人女人照樣打情罵俏,可心理卻在發生變化。最明顯的是許多人平生第一次知道了男男戀情,感情好的同性朋友之間的肢體接觸越來越少了,尤其是在人多的地方,大家都自覺地留意,以免招惹來人們詫異的目光。還有就是麥野家的房子沒有人敢靠近了,路經那裏時大白天也要繞行。鄰居李雙雙在張羅著搬家,據她說,每天夜裏仍能聽到從那棟房子裏傳來年輕男子的尖叫聲,像極了麥野的聲音。

有趣的是,大窪縣公安局的刑警隊長張韜光因在偵辦大窪鄉係列命案中“表現出傑出的指揮和統籌能力”,被大窪縣委指定為公安局副局長候選人,據說開過人代會後就要走馬上任。年紀輕輕,可謂春風得意,仕途一片大好。他在沒有任何實證的情形下認定關尚武為犯罪嫌疑人並實施抓捕的重大錯誤被大窪縣委無比寬容地忽略了。

這就是楚原官場的真實麵目。壞事變好事,錯誤變功勞,百姓的天大冤屈換來他的錦繡前程。上級想提拔什麼人,隻是上下嘴唇輕輕一碰的事,什麼業績、水平、德行、能力,隻不過是某些人手裏的橡皮泥罷了,想捏成什麼就是什麼。你不服氣?拿石頭打天去吧。

隻是,張帆在供詞裏交代的麥野在遇害前的反常表現始終困擾著我。他夜裏做噩夢以致精神恍惚都可以解釋,做了虧心事,一定會擔心鬼叫門,何況做下的是殺人害命的重罪呢。可是,麥野後背上的紅斑是怎麼回事?這不可能是心理原因造成的,冤鬼報複也是無稽之談。

我在屍檢時未見到麥野背部的紅斑,可能是屍體被掩埋時間較長,發生輕度腐爛,導致紅斑已不可見。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隻能相信張帆的供詞都是真實的。他自己也清楚犯下的是死罪,沒有撒謊的動機,更於事無補。

當然,這個情節並不影響對張帆的定罪。可是作為一名法醫,我卻無法輕易擺脫它的困擾。每逢閑來無事,我就會在腦海裏琢磨它的因果關係,試圖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無意中想起在介入這係列命案之前,我在大窪鄉處理的李雙雙與四平媽發生糾紛的案子,四平媽手臂上那塊惟妙惟肖的青紫色傷痕曆曆如在眼前,我才恍然大悟,是了,事情的真相一定是這樣的。

“二氧化硫過敏?”沈恕聽我簡短說完,還沒有完全明白。

“對,二氧化硫過敏,這是麥野後背出現紅斑的最合理解釋。屍體焚燒過程中,毛發、脂肪、蛋白質都會產生大量的二氧化硫,混雜在空氣中。麥野又恰好是過敏體質,加上夜裏因做噩夢而出了一身虛汗,而空氣中的二氧化硫成分到夜間達到最濃,幾個因素疊加在一起,導致他後背上出現紅斑,時間累積,過敏加重,紅斑也就越來越大。”我篤定地說。

沈恕撓撓頭說:“這麼說,張芳的冤魂不散、為自己複仇的說法是成立的?”

我想了想才明白他的意思:“如果麥野不是因為身體過敏而疑神疑鬼,張帆也不會對他痛下殺手,那麼,這起案子可能還要拖延一段時間才能偵破,甚至關尚武會在我們找到真凶之前被宣判有罪,到時候再翻案可就困難重重了。從這個意義來說,張帆和麥野的下場確實是張芳冤魂複仇的結果。”

是啊,沒有過硬的心理素質,為什麼要和屍體背靠背地同眠呢?這是咎由自取還是因果報應,留給即將走到生命盡頭的張帆在深牢大獄裏去思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