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維娜與陸陀1(2 / 2)

中國已是全方位同國際接軌了,還有什麼不可以向西方借鑒的呢?陸陀常看見這樣的新聞:警察采用此法抓嫖客。警察買通妓女設局,引嫖客上勾,警察便黃雀在後,逮個正著。嫖客自認倒黴,由警察幾千幾萬的罰去。如此高明的搞臭法,竟被派上這般下流的用場,真是糟蹋了。

陸陀說了很多客氣話了,就是不答應見麵。可這位女士很是執著和誠懇,說非同他見見麵不可。陸陀隻恨自己沒有錢鍾書先生那種幽默,講不出雞和雞蛋的風趣話。女士的聲音突然憂鬱起來,說:對不起,我是個殘疾人,腳不太方便。我的經曆相當坎坷,同你說說,說不定對你的寫作有用處。

陸陀就有些不忍了,說:真不好意思。我很感謝你關心我的創作。我們約個時間吧。可我現在手頭正忙著,你看十號行嗎?

女士的語氣平淡起來,說:好吧,十號。南方大道有個茶屋,叫銀杏居,我們在那裏見麵行嗎?你可以記下我的電話。

陸陀記了電話,又問:對不起,還沒請教你的芳名哩。

我叫維娜。她說。

陸陀放下電話,心裏陡然湧起某種說不清的感覺。他本想推脫的約見,這會兒又嫌時間約得太晚了。十號,還得等上一個星期!

整整一天,那位女士的聲音總在他的耳邊回縈,似乎還伴著她溫熱的呼吸。那聲音好像具有某種魔力,叫他不由得去想像她的長相、年齡、職業,等等。她的聲音綿而圓潤,這聲音應該屬於一位曼妙而溫柔的女人。他幾乎忘了她說自己是位殘疾人。

可是沒到十號,陸陀突然離開了荊都。九號,他應朋友邀請,飛到昆明去了。不是他有意爽約,實在是情非得已。昆明新知圖書城的老總李勇先生是陸陀的朋友,一定要請他過去參加十周年店慶。李勇真是個奇人,十年前,他以祖屋作抵,告貸三萬元,開了個小書店。如今他卻擁有全國最大的民營書店。他的財富就像一個核反應堆,以驚人的速度裂變和增殖。在陸陀的眼裏,總看不出李勇哪個地方像有錢人。李先生說過一個掌故。有次在飛機上,他巧遇一位著名笑星。這位笑星望見他就笑了,說:我演小品,就是你這套行頭。原來,李先生穿著皺巴巴的西裝,腳上居然還是波鞋。唯一顯得豪華的是他的肚子,腆得老高。陸陀就同他開玩笑,說,中國人的皮帶大抵上有三種係法:係在肚臍眼以上的是黨和國家領導人;係在肚臍眼以下的是企業家;正對著肚臍眼係著的就是老百姓了。李先生拊掌大笑。

臨上飛機,陸陀本想要打電話告訴維娜的,後來還是忍住了。心想,說不定她過後想想,見他本不太樂意見麵,就不再聯係了呢?那樣也好。這些天,他總是矛盾:有時想盡快見到她,有時又想不見她算了。

這幾天,他真有些神經兮兮了。每天晚上都會夢見那位渾身素白的女子。頭一個晚上,那位女子遠遠地望著他,目光有些哀怨。他不太在意。第二天晚上,又是同一位女子,朝他憨笑。他就覺得很奇怪了。到了第三個晚上,那位渾身素白的女子又飄然入夢。他就有些惶恐了。

他的惶恐不單因為夢,還有別的緣由。這是不能告訴任何人的,他自己也害怕想起。他的家族神秘而怪異。從遠祖開始,他家族每一代都會出現一個瘋子,而且都是在四十歲以前發瘋。所以每一代人,在四十歲之前,都是提心吊膽活著的。在沒有人發瘋之前,你望著我像瘋子,我望著你像瘋子。直到終於有一個人瘋了,沒瘋的人才會鬆一口氣,安安心心活好下半輩子。這是一個極其偽善而殘忍的家族,人人都希望靠別人發瘋來拯救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