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除此之外,錦珍碎碎念念還說了很多。
但是在東珠聽來,已經不重要了。
“阿瑪,你用一生的小心翼翼、委曲求全保護了闔族在三朝風雲變幻中毫發無損,可是你卻走得這樣淒苦無依——”
眼淚仿如決堤之水頃刻而泄。
卻緊咬著唇,不願發出半分聲響。
東珠知道,若阿瑪在天有靈,最不願看到的,就是自己的眼淚。所以,她不哭,她也不能倒下,她要讓阿瑪看到,他的種種委屈不會白受,她鈕祜祿•東珠,終究活得比所有人都要自在。
翊坤宮中,臨窗的炕桌上放著兩盤子小青菜,慧貴妃博爾濟吉特•烏蘭對著麵前一碗白飯正在數米粒:“吃不下去,吃不下去,除了菜味,啥味也沒有啊。我想吃燒鵝,我還想吃酸菜白肉、蜜汁烤乳豬。”
獨自叨叨了半晌,也不見有人應聲。烏蘭啪的一下撂了筷子,嘴裏恨恨道:“這屋裏的人都死哪兒去了,大半天也不見一個人來服侍!”
烏蘭沉著臉氣呼呼地走到院裏,正聽到毛伊罕在訓斥幾名粗使太監。
毛伊罕臉色陰沉,瞪著麵前幾個人,頗有些看不上的樣子:“我說你們幾個到底怎麼回事?今兒晌午打掃庭院比平日晚了半個時辰。這也就罷了,從雲南進貢來的那批珍稀花草到現在也沒有修剪完畢,慧貴妃娘娘要是怪罪下來,你們擔待得起嗎?”
領頭的太監甲立即滿臉堆笑:“求姑娘多擔待一下,可千萬別讓慧貴妃娘娘知道啊。咱們這些奴才們也是不易,如今宮中人手少了一半,可差事還是一樣多,奴才們一時還沒來得及適應。”
太監甲此言一出,立即得到眾人附和,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來。
太監乙:“奴才幹的可都是力氣活啊,如今這葷菜也少了,奴才幹活也沒以前那麼有勁兒了。”
太監丙:“更讓奴才沒勁兒的是薪俸也跟著減半了,太皇太後宮裏的小德子還取笑奴才耍錢都不敢耍了,不敢耍錢倒在其次,奴才的爹娘還指奴才的銀子貼補家用呢。”
太監乙:“還是姑娘你好啊,每天跟在慧貴妃娘娘身邊,但凡娘娘有一塊肉吃,你就有一塊骨頭啃。”
其餘太監聞言大笑。
毛伊罕立時惱了:“好你個油嘴滑舌的閹貨,你這是變著法兒罵我呢,看我不告訴娘娘割了你的舌頭。”
太監甲一臉諂笑:“奴才哪敢哪,奴才這是羨慕姑娘身為女兒家,能跟在主子跟前享福啊。”
毛伊罕哼了一句,歎口氣,一副息事寧人的樣子:“快打住吧,這樣的話以後少說。如今皇後娘娘一聲令下,要緊縮開支,這東西十二宮上上下下誰的日子都不好過。你們幾個還是抓緊做事吧,若真耽誤了,慧貴妃娘娘怪罪下來,誰也救不了你們。”
眾太監齊聲應了,然即四下散開。
毛伊罕一回頭,正看到烏蘭麵露慍色,嚇了一跳,趕緊跪下。
“什麼緊縮開支,分明就是打本宮的臉!”烏蘭麵色越發陰沉,“赫舍裏啊,赫舍裏,常人說吃一塹長一智,你說你怎麼就不學乖呢!本宮才剛長了位分,料理宮務,你就要令要裁人、裁錢,你隻管在皇上麵前做好人,倒要我來背惡名,想得美!”
毛伊罕揣測著烏蘭的神色,有些小心翼翼:“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皇後一向偽善,就愛在皇上麵前賣乖,如今國庫吃緊,後宮的用度又減了三成,連主子帶奴才都有怨言,可畢竟是牽扯著前朝大事,娘娘能有什麼法子化解呢?”
烏蘭冷冷一哼:“這一次,本宮倒要讓皇上和天下人看看,我博爾濟潔特烏蘭,是怎麼幫襯皇上做賢內助的。”
烏蘭神色篤定,毛伊罕卻麵色微動,心生異動。
第二日一早,坤寧宮中,眾嬪妃先後到來,依位次給皇後芸芳請安,芸芳叫起後又依位次落座,嬋兒帶著宮女給各位妃嬪上茶。
仁妃錦珍喝了一口茶,眉頭一皺,沒有吭聲,慧貴妃烏蘭卻第一個叫了起來。
烏蘭冷著臉看向芸芳:“這什麼茶這麼難喝!皇後貴為後宮之主,怎麼用這麼難喝的茶葉招待眾姐妹?”
皇後抱歉地笑笑:“近日本宮中的茶葉的確降了品級,但也不至於難以入口?眼下國庫空虛,皇上每日裏都為財政犯難,你我身居後宮,理當為皇上分憂,所以今天請你們來,就是想商議一下撙節後宮用度的事。”
仁妃錦珍與榮常在對視,兩人低頭暗自攪著手裏的帕子,默不作聲,餘者如惠貴人、敏貴人以及諸位常在、答應更是柔順緘默。
烏蘭卻爽朗地笑了:“烏蘭真是佩服死姐姐了,不愧是皇後,眼光和魄力都不同凡響,眼下這個情勢,有什麼能比撙節後宮用度、充盈國庫,更能取悅聖心的事呢?難得姐姐能在這樣的大好事上想著大家夥兒,若換作是本宮,一定吃個獨食,讓皇上知道整個後宮,就本宮一人體恤皇上。”
皇後麵露尷尬:“慧妃妹妹就愛說笑,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多一個人體恤、心疼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