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烏蘭卻咧著嘴哭了:“你——你好歹毒——我要殺了你——”
東珠笑容不減:“好啊,反正殺了我,你也活不了,有貴妃娘娘陪著,我東珠死得不冤。”
烏蘭越發驚恐,毛伊罕上前遞帕子,卻被烏蘭甩開手。烏蘭衝到東珠跟前,用手掐著東珠脖子:“快說,這——這毫針可有破解之法?”
“這毫針的妙處就是,一旦埋入人體,便不能取出。”看到烏蘭發瘋的樣子,東珠真的從內心深處讚賞師兄孫之鼎,真是鬼才,世上隻有他才會想出用這麼方法來治烏蘭這樣的惡人,而更絕妙的是,二人的心意相通。
於是東珠又說:“不過,隻要你不動怒,不動心,這針便不會亂走,可若是你貿然動怒,心思用過了頭,就會加速流向心脈,那時——”
東珠笑意吟吟地看著烏蘭,把話結束在此。
烏蘭的神情可笑極了,想要發怒,又立即克製,強忍著將情緒憋回,因而覺得委屈,想哭又不敢哭,抽抽搭搭,萬般為難。
最終,隻能招手,由毛伊罕與精奇嬤嬤扶著,輕而又輕、緩而又緩地離開了。
東珠長長舒了口氣,隨即便鎮定自若地換了幹淨衣服,打掃了屋子,又想辦法給自己討了一塊老薑,煮了糖水,抱著湯碗熱乎乎地喝了,整個過程淡定而從容。
這一切,都沒有避開一個人的視線,那就是貴太妃。
“差得太遠了,布木布泰,你調教出來的人真是一茬不如一茬了。”貴太妃癡人癡言,卻是心如明鏡。
當初她在後宮諸人中選定了慧妃,利用其想要當皇後的野心設為自己的棋子,原本想借孝莊之死讓宮中大亂,逼康熙在倉促中與鼇拜決戰,然後自己以及身後的察哈爾蒙古便可坐收漁翁之利。
如此一來,不僅是報了當年博果爾之死的血仇,更是為察哈爾蒙古贏得更大的政治資本,改變整個蒙古的力量對比,甚至是讓朝堂易主,讓自己成為代替孝莊的大清女主。
可惜,功虧一簣。
原本消息坐實之後,貴太妃已然生趣全無。
這個局,她等了好多年,為此付出的人力、物力數不勝數。
最重要的,這裏寄托著她活下去的勇氣和信念。
這一次失手,她幾乎敗光了自己手上所有的籌碼。
原本在今天,她是想親手了結自己性命的。
可是偏偏讓她原原本本地看到了東珠智鬥烏蘭的一幕,能在那樣的困境中一舉反擊並全勝而歸,這實在是個人才。
而最重要的是,她與自己還有著同一個敵人。
貴太妃笑了,她又找到了活下去的希望,那便是東珠。
深夜,乾清宮書房。
康熙正在批改奏折,顧問行走了過來,端著一個盤子,裏麵裝著各宮嬪妃的名牌。
顧問行低眉順目:“皇上,今兒撂哪位主子的牌子?”
康熙頭也不抬,仿佛極為隨意地問道:“後宮今日,可還安好?”
顧問行微怔,揣摩著康熙的意思,小心回道:“皇後閉宮將養身子,其餘各宮皆小心自處,並未有什麼逾越之處,隻是冷宮中……”
康熙筆下一滯:“冷宮怎麼了?”
顧問行仔細斟酌著措辭:“聽說淑惠太妃掉了一件要緊的物件,慧貴妃主事,便去冷宮料理,呃……便查了鈕祜祿氏——”
任顧問行說再隱晦,康熙還是能夠想象得到當時的場麵。
臘月的冰水有多涼,他知道。東珠的身子,他自然知道,近兩日正該是她月信來時,這樣的節骨眼,被按在冰水裏頭——
康熙深深吸了口氣,覺得自己的心立時刺刺啦啦地疼了起來。
玄燁啊玄燁,你當真無用得很,那個女人,傷你多深,你怎麼還會這樣惦記她。不知是心疼東珠,還是心疼自己,康熙隻覺得鼻頭發酸。
幸而顧問行一直緊低著頭,看不到自己的神色。
康熙強打精神定了定神。說好了此生不複相見,便真的不複相見。不能再為她動心,更不能再為她牽絆,於是,他做了兩個決定。
其一,命裕親王福全駐防漠河,那是大清北疆極寒之處。這個決定,多少有些孩子氣。你們讓我冷徹心腹,我便也讓你們嚐嚐寒意。
其二,命原承乾宮宮女領乾清宮女官俸祿的寧香以官女子身份侍寢。
這個決定,所有人都看不懂,想想就覺得荒唐。一個膳房庖丁的女兒,原本成為女官就已經是天大的抬舉了,如今居然能同伴龍榻,簡直是天大的恩寵。
就連寧香自己,都惶恐極了。
寢宮內,瑟瑟不安的寧香才剛進門便撲通跪下,顫抖著聲音斷斷續續:“奴……奴婢給皇上請安……”
康熙此時正靠在床頭看書,頭也沒抬:“平身吧!”
寧香站起身,縮手縮腳地站著床邊,半晌之後才鼓起勇氣抬頭看康熙,發現康熙在看書,根本沒看她,寧香不知道做什麼好,隻好繼續呆呆地站著。
又過了半晌,康熙歎了口氣,看向寧香:“過來,到朕的身邊來。”
寧香慢吞吞地走過去,心中忐忑不已,走到床邊仍不知道該怎麼辦。
康熙翻過一頁書,抬頭看見寧香局促的樣子:“別緊張,躺到朕身邊來。”
寧香看著康熙身邊給自己留的空位置,一臉難色。
與此同時,深處冷宮陋室中的東珠,縮在冰冷僵硬的破被裏,看著透風的窗子,心中五味翻湧,難以入眠。
乾清宮寢殿中,寧香和衣躺在康熙身邊,卻渾身僵硬得不敢動彈。康熙撂下手裏的書,看向寧香:“你識字嗎?”
寧香心情複雜,一雙靈巧的眼眸微微閃動,聲音柔和而輕緩:“回皇上,奴婢粗識得幾個字,也就自己名字而已。”
康熙有些遺憾:“光認得自己名字可不行,白白辜負了你這個好名字。你原來的主子學問極好,你若有心,還是要跟她學著多認點字。”
寧香微愣:“其實以前,昭妃娘娘第一次入冷宮的時候,奴婢曾跟娘娘學過字。隻是後來——”
寧香吃不準康熙此時對昭妃的心意,跟在昭妃身邊起起伏伏,經曆這麼多的事,寧香再天性單純,也終究學會了小心謹慎。畢竟這次昭妃犯事以後,整個承乾宮的奴婢全都遣散了,除了自己因為皇上當日一句戲言,將身份記在乾清宮外才得以幸免。其餘的所有人,包括雲姑姑,都被外放守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