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危樓千尺壓洪荒(2 / 3)

康熙將槍銃放下,靜靜地注視著鼇拜:“你若行規蹈矩,這槍再快,再厲害,也傷不了你分毫。可若你自己糊塗,一再找死,朕豈能容你?”

鼇拜怒目圓睜凝視著康熙,康熙神色從容淡定,一雙星眸回視著鼇拜,眼中似有刀光劍影,兩人就這樣對視著,也對峙著,整個乾清宮大殿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

鼇拜突然冷冷地笑了,笑過之後直視康熙:“皇上真是小孩子心性,太過天真,你以為殺了老夫,就能穩坐金鑾殿嗎?”

康熙盯著鼇拜眉頭收緊。

鼇拜:“老夫並非亂臣賊子,也絕無改朝換代為自家謀私之心。相反,正是因為老夫對大清忠心耿耿,才要替大清換上一位明君。”

康熙一雙鷹目中閃著攝人的光,死死盯著鼇拜:“人人都說,四輔臣中,索尼忠、蘇克薩哈奸,遏必隆滑,鼇拜直,今日朕才看清,最奸猾之人,其實是你。你如今兵圍禁宮,逼朕退位,還能說成是一片忠心,當真是人才啊。”

鼇拜威脅中帶著輕蔑:“皇上不必多說,老夫也沒心情跟皇上鬥嘴。皇上,老夫本可以不來這趟,隻待一聲令下,三千甲士入宮,你不用說一個字,便已是階下之囚了。那時,我照樣可以拿到你的退位詔書,或者,也可以讓你暴斃。但是,老夫明人不做暗事,終究要來親自送一送你,畢竟,你是主子。”鼇拜特意將主子兩個字咬得極重。

康熙聽了覺得十分刺耳,眉頭皺了又皺,突然不屑一顧地笑了:“既然鼇公準備得如此妥當,那朕也將朕準備好的東西給鼇公看看吧。”

鼇拜一臉意外。

康熙起身,一手拿起龍案上的玉璽,一手拿起一本詔書沉穩而堅定地向鼇拜走了過去。鼇拜看著康熙一步步從龍椅上走下,一步步地走向自己,不由得有點心虛,身子微微向後挪了一步,握緊手中的寶刀上,做出隨時抵抗的樣子。

康熙看著鼇拜一係列緊張的動作,微微一笑,反而更加鎮定坦蕩,穩步走到鼇拜麵前將玉璽和詔書同時遞給了鼇拜:“你想要的,朕給你便是。”

鼇拜低頭看到玉璽,不敢相信地看向康熙,遲疑著不知如何是好。

慈寧宮。

東珠端坐在炕桌前,正在專心抄寫著佛經,字跡娟秀流暢,麵上的神色更是淡定如常。不遠處,半靠在炕頭的孝莊朝這邊掃了一眼,禁不住露出讚許之色。

“哀家這一生,也算閱人無數,後宮之中,姿色上乘、智慧上乘、品性上乘的女子不算少。可是三代宮苑之中,能在驚濤駭浪前還如此鎮定自若的,你算唯一一個。”

東珠沒有停筆,絲毫不見影響,一邊繼續寫著經文,一麵回道:“既然生死榮辱都已無從把握,擔心抑或驚恐又有何用?總之,我已盡力,業已無愧於任何人,故,其餘的就各安天命吧。”

孝莊聽了,先是微怔,隨即點頭笑了:“你這個孩子,若不是那樣的家世,倒真是極合哀家的心思。可惜啊。”

東珠寫完最後一個字,將筆一停,撂在筆架上,眼眸對上孝莊:“你的可惜,也許正是我的自在。隻是此時此刻,你的心思真能如願嗎?”

孝莊篤定地笑了:“哀家調教出來的皇上,是不會令人失望的。再者,哀家朝堂與後宮經營三代,這點把握總還是有的。”

這時,蘇麻喇姑匆匆入內,麵上神色極不好看。

“前邊傳來消息,皇上……皇上他——”蘇麻看了看孝莊,又看了看東珠,終於未敢貿然回稟。

孝莊麵色一淩,頗有些不悅:“什麼天塌下的事盡管直說,小輩兒麵前,萬不要跌了臉麵。”

蘇麻喇姑把心一橫,低下頭,如同耳語般:“皇上把玉璽交給鼇拜了!”

砰的一聲,孝莊手裏的一百零八顆佛珠被扯斷,一顆顆滾落在地上。

孝莊神色大變,幾乎失語。

乾清宮中。

鼇拜誠惶誠恐地抱住玉璽和詔書,甚是感慨地看著康熙,眼中同情、遺憾、失望和意外等多種情緒交織:“皇上這是將退位詔書都寫好了嗎?”

康熙:“鼇公看了便知。”

說完,康熙重新落座。

鼇拜畢恭畢敬地打開康熙的詔書,一目十行看著康熙詔書,而後,猛地抬起頭,一臉愧疚和心虛地看向康熙:“皇上……這是?”

康熙一臉平和之色:“鼇拜,念出來!”

鼇拜有些失魂地搖了搖頭:“奴才——念不出來。”

“那好,朕背給你聽。”靜謐的大殿內,康熙一字不差地將詔書中的文字誦出。

“朕,愛新覺羅•玄燁,生於順治十一年三月十八日,母為庶妃,不為先帝所愛,故自幼出宮避痘,未在父母膝前承一日之歡,乃至父崩、母喪,於國難之際承襲帝位。這帝位並非是朕自己奪來、搶來、求來的,而是上天所賜、祖宗所傳,乃天經地義之順舉。朕自登基以來,飽讀詩書,日夜苦學,從不自欺。八歲未滿,四書史籍既已通貫,帝王政治,聖賢心學,六經要旨,無不融會。勤於政事,愛民如親,朕何曾有過一日疏怠。然偏有佞臣賊子覬覦皇位,汙朕不賢不明,實則鴻鵠之誌不與燕雀相聞。皆因你等隻顧眼前,胸無天下。朕心中的天下,不僅滿洲一隅,而是滿、漢、蒙等眾族一家,裁撤三藩,收複台灣,華夏一統。”

康熙背誦到此處,停下來,注視著鼇拜:“鼇拜,你說,朕的想法有錯嗎?”

鼇拜此時仿佛已經被人抽去了半身的力氣,神色有些恍惚,但還努力強打精神,因為他實在不想承認自己看錯了眼前的皇上,他曾經一直認為這位皇上比當年的順治更為平庸,於治國理政上不僅平庸無才,且性情更為乖張難馴,再加上太皇太後的控製,若朝政交在他手上,大清前景堪憂,所以,私心也罷,公義也好,他才會心生異想。可是看到這份詔書,他分明有些恍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