遏夫人房裏,東珠已然換了衣裳坐在臨窗的大炕上,腦袋倚在母親的懷裏撒著嬌。“還是額娘心疼我,剛才在前邊,阿瑪連正眼都沒看我一眼,態度冷冰冰的,真讓人寒心。”
遏夫人用手摟著東珠的肩膀輕輕地搖著:“傻孩子,你阿瑪心裏最疼的就是你,隻是眼下沒辦法,咱們人前人後的,必須得萬分小心。”
“為什麼?”東珠不解。
遏夫人往東珠嘴裏喂了一個她最愛吃的雞絲海帶元寶餛飩,東珠美滋滋地吃著,吧唧吧唧地發出好大的聲音,遏夫人笑了笑,看著她既是歡喜又是愁苦。
“額娘?你怎麼了?”東珠見遏夫人眼中有淚光閃過,忙直起身子,伸手去抹眼淚,遏夫人抓著她的手,歎了口氣,“額娘看你仍像過去一樣,說到底還是個孩子,吃頓好的,睡個好覺,出去隨心隨意地瘋玩一陣子,就美得什麼似的。你哪裏懂的這人心的險惡。你這性子,往後在宮裏,可怎麼好啊?”
東珠越發糊塗:“額娘,你在說什麼?”
遏夫人歎了口氣,轉過臉去,隻把炕桌上三四十個碟子裏的好菜品都往東珠碗裏夾,然而東珠卻再也不吃了。“快點告訴我,到底是怎麼了?今兒我一回府,就覺得怪怪的,大哥也就罷了,怎麼顏珠和尹德看著我眼神兒怪怪的,不見歡喜倒有些憐憫,這是從來沒有過的。還有阿瑪,更奇怪了,那份裝腔作勢的冷淡背後明明就是害怕,他在怕什麼?還有你,好端端地,哭什麼?”
遏夫人經不住東珠逼問,隻得說了實話:“跟你說,你就且聽一聽,自己往後長個心眼就是了,千萬不要到外麵去露半個字。”
“我知道,我跟誰去說啊。”東珠拉著遏夫人又搖又晃,“快說吧。”
“你知道嗎?當初你瑪嬤那件事,不是意外。是有人惡心陷害。”遏夫人壓低聲音湊在東珠耳旁悄悄說道。
“什麼?”東珠大驚。
遏夫人一下子捂住東珠的嘴:“小祖宗,你小點兒聲。”
東珠用力掰開額娘的手:“說清楚點,快!原原本本地告訴我!”
“好好好。”遏夫人將自己從遏必隆那裏聽來的悉數講給東珠聽,東珠的臉立即蒼白如紙。“你說得是真的?”
遏夫人點了點頭:“你阿瑪現在最擔心的就是你。你瑪嬤遭到那樣的下場,都是因為她知道以前的那些事情。如今你在宮裏,若是那個人仍舊是放心不下,說不定什麼時候也會對你動手。現如今你阿瑪稱病不上朝,就是不想介入她的圈套裏。索尼和蘇克薩哈、鼇拜他們是各有各的心思,三個人,走的是三條不同的路,你阿瑪雖然萬事不出頭,不像他們那樣出風頭,可是畢竟經營了這麼些年,顯山顯水的層麵上好像是沒咱們的人,其實這六部九寺各個衙門做實事的都是咱家的心腹。所以啊,你阿瑪如今的位置才是舉足輕重,他的身子往哪邊偏偏,這局勢可就大不一樣。”
遏夫人說著說著,發現東珠雙手托腮,目光迷離,整個人癡癡呆呆如同被魘著了,她立即輕輕拍了拍東珠的臉:“珠兒,這……你這是怎麼啦?”
“她是那樣的人?她會是那樣的人?”東珠胡亂搖著頭,心亂如麻,她突然抓住母親的手,“額娘,你真的聽到那一日她在宮裏問瑪嬤那些話嗎?”
遏夫人點了點頭:“當時玉林師父在領著我們念經,你瑪嬤中間要小解,我原是要扶她去的,可是蘇嬤嬤搶在頭裏了,然後太皇太後也離座了。過了半晌,我見你瑪嬤沒回來,就去尋她,剛巧聽到的。我雖聽得不太真切,但是確實聽到她們說什麼八阿哥、九阿哥,三阿哥、四阿哥的。”
“我還是不敢信。”東珠頻頻搖頭。
“先前我也不信,可是你瑪嬤一出宮就遇到了那樣的事,後來你阿瑪拿了還拿了那枚鋼釘去查,果然查到了些眉目。這東西是有人特意定製的,而且定製鋼針之人就在你瑪嬤出事的那條街對麵酒樓上包了一間房,那日他是用弩把它打入馬腦的。你阿瑪從鐵匠和酒樓老板那裏尋了那個人的體貌特征,讓畫師畫了像,然後找人隱藏在宮門口,拿著畫像日日夜夜比對,果然發現了那個人。”遏夫人看著東珠,“你是知道你阿瑪的,凡事看著比誰都不上心,可是若他上起心來,就沒有辦不成的。他查了三個月查出來的,你以為還會錯不成?”遏夫人緊緊拉著東珠的手,她覺得女兒的手很涼,於是她把東珠的手放在胸口上捂著。“好孩子,原不想告訴你,怕你嚇著。可是伴君如伴虎,原本一個皇上就不是好侍候的,上麵還有皇後、皇太後,那些也就算了。可如今,偏她是這樣的人。額娘若不告訴你,實在怕你以後……”
“怕我也同瑪嬤那樣,死得不明不白嗎?”東珠眼眸如冰,“我還是不信,我要自己去查證,若是她害死我瑪嬤,我才不管她是誰,是老祖宗也好,王母娘娘也罷,上窮碧落下黃泉,我必要她給我瑪嬤償命。”
這一次,輪到遏夫人驚詫了,她張著嘴、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的女兒,仿佛從來不認識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