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意思?這話可別說得不清不楚!這天下的菜原本就是大同的,難道你家做了米飯,別家都不能用白米煮粥了嗎?還是說皇後娘娘抄襲了他人的做法,且還做得不夠純正?”福貴人烏蘭表現得很激憤,她顯然是在竭力維護皇後。
“臣妾當然不是這個意思,隻是看到這道菜眼熟便想起當日在別人府上赴宴時曾經品嚐過。那府上的老祖母說因為近日身有痰症,遵醫囑不能吃油膩過鹹之物,所以她的孫女這才琢磨了這道菜還起了個‘合菜蓋被’的名字,說是隻要祖母能忌了葷天天多吃幾口這道合菜,家裏人才能圓圓滿滿、和和睦睦,因為家裏的孩子就像五蔬,而老祖母就像蓋在五蔬上的黃金被,永遠保護溫暖著家裏的子孫。”賢貴人好聽的聲音如同悅耳的鈴聲,所有人都聽得入迷了。
不知是被她的聲音吸引,還是被她講述的故事感動。
“東珠。你怎麼了?”仁妃看到東珠眼角似乎有淚,立即拿出帕子為她擦拭。不經意間的問詢引來大家的注視。
東珠忙轉過臉去。
一直靜觀其變的孝莊看到此時,已經將一切盡收眼底,她心裏有些發酸又有些得意。終於還是亂起來了,後宮就是後宮,不管天子是誰,誰為後誰為妃,隻要是後宮,就不可能保持永遠的平靜。
“這都扯到哪兒去了。看這些菜都涼了,真怪可惜的。”仁憲太後對眼前發生的一切似懂非懂,但是她知道作為皇太後什麼時候要沉默而什麼時候又必須要開口,“咱們這還是第一次在宮裏過這個中和節。昨兒端敏還纏著哀家問為什麼民間要管這個節叫龍抬頭,還真給哀家問住了。端敏,你這些個皇嫂,可都是有學問的,你還快去請教,也好長長見識。”
端敏立即配合,她索性湊到孝莊身邊,“我不問她們,我就問老祖宗,老祖宗一定比她們說得都好。”
“你這丫頭!”孝莊笑著拍了拍她的臉,“你是不好意思問,論年紀也跟這幾位娘娘差不多,可這脾氣、見識卻差遠了。”
“誰說的。”端敏故意賣乖,“我可是在皇太後和老祖宗您身邊長大的,誰若說我見識少、脾氣差,就是歁君、犯上、大不敬,我非讓我皇上哥哥重重辦她們不可。”
大家看她裝瘋賣巧,都配合地笑了笑。
剛剛的不快,仿佛隨風而去。
隨即,話題重新引至關於龍抬頭,皇上春祈以及京郊農家人對年景的祈盼上來。
“民間流傳‘二月二,龍抬頭;大倉滿,小倉流’,這一天以後啊,農家就可以準備春耕播種了。”孝莊的聲音舒緩而沉靜,透著與往日一般無二的莊重寧靜。
“聽說,‘龍’此時可以抬頭抖動身子下一場透雨,以滋潤土壤。是真的嗎?今天可是沒下雨呢!”端敏很是執著。
“要麼說要春祈呢,就是要祈禱這場春雨。”孝莊耐心地解釋。
端敏把目光轉而盯著皇上。“皇上是天子,也是龍,皇上哥哥今早已經上先農壇祈禱過了,為什麼還不下呢,難道天上的那個龍王不聽咱們眼前的這個真龍天子的話!”
“端敏,這話說得太逾越了!”仁憲太後突然變了臉,她還從未在人前這樣嚴厲過。
“敏格格果真勤敏好學,隻是事事沒有定論皆有變數,就像這二月二龍抬頭,並非是指今日一定有雨,而是從今天開始,雨水漸多的意思。”皇後再次開口,情緒已然如常,她走到太皇太後身前拉過端敏的手,細細地講著,“咱們北邊好多地方在二月二日早晨起來後,農家人會找來長竿敲擊房梁,為的就是把沉睡了一冬的‘龍’喚醒,醒了以後,大地重綠,慢慢回暖,雨水也自然會多起來。”
端敏點了點頭。
“除此以外,還有一句民謠‘二月二,接寶貝,接不來,淚珠兒流’。”福貴人烏蘭接語道,“二月二在北方,還是回娘家的日子,這個時候是許多人家團聚的日子。”
她的話,讓剛剛緩和的氣氛又沉寂起來。
所有人,不僅是東珠、仁妃、賢貴人、甚至是太皇太後、皇太後,都陷入了暫時的離愁別怨中,回娘家,這是尋常女子期盼的,又何嚐不是她們這些後宮妃嬪們渴望的呢?
隻是一入宮門,再難自已。
康熙的眸子掃過眾人,最終定格在東珠的麵上,此時,他才明白東珠今日為何要來赴宴,她應當是想回家。
還能讓她回去嗎?
好像自長公主入殯之後她回宮也沒幾日,在宮裏剛回來幾日又待不住了?
突然有些怨她,就這麼想出宮?
不知不覺,麵色沉了下來,
不知不覺,歎了口氣。
卻不知,天子的這一聲輕歎,驚嚇了多少人。
除太皇太後、皇太後以外,所有人都離座下跪,口稱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