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很費解,他不明白小小的東珠是怎樣取勝鼇拜的。而站在殿內如如不動的費揚古又仿佛清晰地看到三年前的那一幕。
東珠滿麵染塵氣喘籲籲地跑到他跟前,“我一會兒要死了,你會不會難過?”
他凝眸而視,伸手幫她理了理被汗水浸濕的發簾,“怎麼又瞎說?”
“我闖禍了!”東珠一下子便撲進他的懷裏。
他麵色微紅,他當然不會以為才八九歲的她會對自己有什麼情愫,他隻是感動這世上除了父母和姐姐以外,還有這樣一個人如此牽掛著自己。
“是打碎了你阿瑪的古董,剪壞了你額娘的禮服,還是惹你瑪嬤生氣了?”從她四歲開始,仿佛她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
因為每隔幾天,她都會跑到他耳邊像個小鸚鵡一樣說個不停。
“不是,我打了青闌!”她眨著亮閃閃的媚眼,如同雨水洗滌過的兩片新葉,那樣清靈動人,“用馬鞭打的,在她臉上打出兩條紅印子呢!”
她居然很驕傲。
他微微皺眉,一下子將她從懷裏推開,口中的語氣也重了起來:“東珠,我不喜歡你這樣欺負人。”
“我沒有!”東珠愣住了,隨即大聲地喊了起來,“誰讓她那麼討厭,在北海冰嬉的時候一直纏著你要給她拉冰車,你不理她,她還罵你。”
原來竟是因為自己。
他心裏暖暖的,可是眉頭卻擰的更緊,依舊繃著臉:“那也不能打人!”
“她今天騎著馬在街上亂撞,撞飛了兩個胭脂攤子,我讓她賠錢,她不理我,是她先動的手。”東珠眼裏閃著淚光,噘起小嘴,委屈極了。
他的心如同被風吹皺的一池春水:“好了,是我不知道情形怪錯你了,別難過了。”
伸手去擦她掉下的如同珍珠一般的淚珠兒,她卻閃開了:“反正你也不稀罕我,我走了,讓鼇拜打死算了!”
她賭氣向外走,而他則玉樹臨風般立於原地,聲音幽幽傳來:“有個法子,可以不會讓你被打,你聽是不聽?”
她站住腳,口中輕“哼”了一聲,仿佛不屑去聽,隻片刻之後轉過身時,已然滿麵嫣然。
再後來,她騎著一匹棕紅色的小馬帶著鼇拜來到一片低矮的果樹林,二人穿林而過,看誰先到,條件是不能碰到果樹的枝葉。
最終她以靈巧取勝。
那一日,她贏了鼇拜。
巧笑倩兮之間竟是風情萬種,如蘭芝一般空靈出塵讓人驚豔,眉宇間的神情卻仿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姝,至純至真。
那一日,東珠並不知曉,在遠處凝望著她的費揚古在心中默默吟誦的會是這樣一首詩。
莫驚寵辱空憂喜,莫計恩讎浪苦辛。
黃帝孔丘何處問,安知不是夢中身。
過了良久,康熙也乏了,便讓所有人都退下。
躺下之後,突然覺得身下有個物件似乎有些硌人,摸到一看竟是那枚小小的耳飾。
一個晚上,聽到兩件關於東珠的事情。康熙忽然覺得,東珠與妍姝、端敏甚至赫舍裏都不同,她的童年活得自我、率性、無拘無束。為了一個理字,她不懼權貴,敢當街鞭打輔臣之女。她也很聰明,能智贏鼇拜虎口拔須。有膽量有智慧,還有一顆善良的心。所以,才會將價值不菲的鳳釵隨便給一個奴才。對她而言是舉手之勞轉身即忘,對世人卻是彌足珍貴。
所以,這樣的她,才會是如此不羈的。
這樣的她,也才會不願入宮。
眼前閃現著她那雙翦水明眸,纖柔柳姿,想不到小小的身量之中竟蘊含著這麼多的能量,自己還真是小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