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如此一說,康熙豁然明白,這就是所謂的於沉默中爆發。
連一向小心謹慎從不敢多言一句的曹寅都會忍不住開口勸諫,可見此事對於百姓的重要,這恐怕比天算案更為轟動。
天算案,受波及的不過是幾個傳教士,對於民眾來說不痛不癢,如同看戲。
甚至有人還認為輔臣們驅除了邪佞,於國於民有功。
而這一次,則完全不同。
費揚古的一番剖析讓康熙的心定了下來,如此看來此事不管進退都對自己有利。
隻是他仍稍稍有些疑惑:“朕記得你也是正白旗的,此時輔臣們來勢洶洶,怕不隻是將地換回就能善罷甘休的,若是因此泱及白旗,你不擔心?”
康熙目不轉睛地看著費揚古,他發現費揚古的那對眸子黑得有如漆般光亮,那裏麵像是蘊含著豐富內涵的大海,又像是八九月間明淨晴朗、萬裏無雲的天空。少年天子不由心中暗歎,鄂碩的這一雙兒女果然無論外貌還是智慧都稱得上是人中翹楚。
隻聽費揚古如此答道:“當年太祖將兵民分歸八旗不過是為了便於管理,就像官員按部就班、各司其職一樣。天下的土地都屬於皇上,天下的臣民亦是如此,如何擺放安置皆在皇上。”
他的話,讓康熙聽起來感覺像是久旱逢甘霖一般的舒爽,他由衷讚道:“平時見你總是緘默,每當開口卻是鞭辟入裏,最可貴的是話無絮言、利落直白。朕,開始喜歡你了。”康熙看著費揚古身上二等侍衛的服飾,不由說道,“明兒去把這身衣服換了,換上黃的。”
“臣叩謝皇恩!”費揚古明白康熙所指的“黃服”是禦前一等侍衛的標誌。其實對此他並不在意,他在意的遠不止如此。
忽聽康熙又問:“曹寅,你說鼇拜明明跟蘇克薩哈是兒女親家,理應同他走得近些。可是為什麼卻同遏必隆交好?而且,他為什麼那麼在意東珠?”
費揚古心中微痛,他實在不願意朝堂上的風波牽連到東珠,可是此時,他沒有半分立場替她說話。
“遏大人為人憨厚,處事低調,鼇大人性子烈,這一溫一火自然相處得來。而昭妃娘娘是鼇大人的義女,所以親厚些。”曹寅不僅是康熙的奶兄,更是內廷侍衛首領,宮中內外消息皆很靈通,所幸是他為人性情謹肅,口風又緊故從沒有生出半分事非。
“你上次說他們是怎麼結的親?”康熙仿佛對此很感興趣。
“具體的情形奴才也不太清楚,隻聽說當年在正陽門大街,鼇大人幼女青闌格格的馬傷了路人,正巧昭妃娘娘經過,便讓青闌格格賠償路人的損失。青闌格格不聽勸,二人便打了起來。昭妃娘娘用馬鞭打傷了的青闌格格的臉……”
康熙麵上十分驚訝,隻覺得她平時不夠循規蹈矩,沒想到還這樣潑辣。
“青闌格格回府自然要向鼇大人哭訴,鼇大人聽了大怒,當下便提著刀要去找昭妃娘娘報仇,沒想到……”曹寅還未說完便被康熙打斷。
“於是,她便跪求認錯,從而認鼇拜為父?”
曹寅搖了搖頭:“昭妃娘娘見到鼇大人絲毫沒有驚慌怯懦,她對鼇大人說,你女兒之所以會被我打是因為技不如人,如果你要為女兒報仇,就得勝過我。鼇大人很意外。昭妃娘娘便要與鼇大人比試馬上功夫。昭妃娘娘還說,如果自己輸了,則任由鼇大人處置。可若是鼇大人輸了,便要讓她拔掉三根胡子,而且此事一筆勾銷。”
“她怎如此狂妄?”康熙不信她真的能贏鼇拜,“她怎麼可能贏得了?”
“娘娘最後正是贏了鼇大人。不僅拔去了鼇拜三根胡子,還教訓鼇大人說‘策馬禦敵在戰場上是英雄,而平時在街上若不能約束馬匹踐傷百姓便是行凶’。鼇大人也很奇怪,非但沒惱,反而追著娘娘認為義女,並時常帶娘娘行獵射箭教她很多本領,寵愛之情超過對青闌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