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濁浪滔滔恨無絕(3 / 3)

“喳!”三輔臣應聲而退。

東珠靜靜地立在當場,當屋裏隻剩下她和皇上兩人的時候,她覺得有些窒息,她很想轉身離去,偏他在此時說道:“你,過來。”

緩緩走近他,不知他意欲何為,還未來得及多想,康熙已然伸手將她拉到身邊,他伸手便去解她領口的盤扣。

“皇上。”東珠麵色蒼白,不是羞澀而是萬分驚恐,“皇上受了傷,還是早些安歇吧。”因為緊張,東珠的聲音竟有些發顫。隻是事態並未像她想的那樣。解開上麵的兩粒扣子之後他將她的領口輕輕一拉,於是露出了纖柔的肩頭,他微微皺眉,先用帕子將那白皙肌膚上的血色擦拭,接著便從桌上拿起剛剛太醫留下的金瘡藥小心翼翼地塗上。

“沒事,不疼。”東珠長長鬆了口氣,原來隻是關注她肩上的傷。

“你坐下,咱們說會兒話。”他說。

東珠迅速將領口拉好,坐在康熙的下首,不知怎的,心中越發忐忑,麵前的少年天子真的仿佛變了一個人,像一本外表樸實而內裏晦澀深奧的書。

“從小,朕就聽身邊的人議論先帝如何如何。你說,先帝懦弱昏聵嗎?”康熙的目光有些遊離,仿佛陷入了一片迷霧之中。

若是旁的什麼人一定會口稱惶恐或是避而不談或是大讚先帝之德。而東珠在這個晚上,隻想坦白直言,於是她說:“先帝在東珠眼中,不是懦弱,而是仁德;不是昏聵,而是大智。”

康熙沒有打斷她,他把遊離在燭火上的目光定格在她的麵上。

“打天下用的是武力,征服的隻是屬民的身體。而治天下則要用仁道贏得民心。先帝提倡滿漢一統,主張文治,禁止圈地,清平吏政,鼓勵農耕,精進西學,都是高瞻遠矚之舉。”東珠泰然自若,侃侃而談。

“可是很多人都說他懦弱,他甚至害怕殺戮。很多人都痛恨他重用漢人,認為他背祖忘義。”他又問。

“小時候,東珠在家時也常翻看一些典籍,曾經看到唐太宗重用降臣,而武則天更把罪臣之孫上官婉兒收為心腹。東珠常想,他們難道就不擔心這些人有朝一日會對己不利嗎?後來東珠明白了。因為他們對自己的人格與才能有著充分的自信,隻要這些人接近他們便會被這種魅力所折服,心甘情願為之所用。這比單純的殺戮更有價值,於社稷民生更有裨益。先帝便是如此,當年的龔鼎孳、熊賜履、王熙等前明名士甘心入朝不正是如此嗎?”東珠說到此處便略作停頓,她想看看康熙的反應,這番話若是拿到外麵去講,雖然是輔臣之女,皇親貴戚也夠自己死上一次了。

“那麼先帝去時,為何又有那《罪己詔》?”康熙麵色不變隻一味發問。

東珠把心一橫,也罷,今日也是良機,是交心還是交惡就在今夜吧。“這正是先帝之大智慧。先帝一生,文略遠謀不輸於人,隻可惜時不我予,一切皆因操之過急才使改製收效甚微。一份《罪己詔》便給皇上爭取了時間,也留下了開啟盛世之鑰。”

康熙聽後微微一愣,似乎想要說什麼。然而此時仿佛聽到屋外有些動靜,於是立即沉下臉來,剛剛的柔和轉瞬即逝。“昭妃,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妖言亂政?朝堂之上的事情也是你可以妄議的嗎?難道這些都是遏必隆教你的嗎?”

“皇上。”雖然想到了這種可能,但當他突然翻臉,東珠還是有些難過,他竟如此不堪,難為自己一腔真言。罷了,東珠麵色微暗連忙起身下跪:“東珠胡言,與阿瑪無半分幹係,要打要罰聽憑皇上,萬不要連累旁人。”

“好。”康熙衝屋外喊道,“曹寅回來了嗎?”

“是。”屋外果然響起了曹寅的聲音。

“速去備車,送昭妃娘娘回宮。”康熙眸如深海,盯著東珠,“罰你回宮閉門自省。”

“皇上。”東珠狠了狠心,突然壓低聲音道,“那女子,還有口氣兒。”

“還不快滾!”康熙仿佛怒意難平,大吼一聲,炕幾上的茶盞等物一下子被他劃落到地上摔成萬千碎片。

不是說為君者應當喜怒無形嗎?東珠疑從心起,終究還是忍下了。

夜色正濃時,南苑濕地亂墳崗,兩名兵士抬著女刺客扔到一處草坡上。

兵士甲啐了一口,一臉懊惱:“真她娘的晦氣,原本睡得正香,卻偏偏領了這個差事。哎,你拿鎬了嗎?”

“拿什麼鎬,憑她是什麼了不起的身份,還配讓咱們給她挖墳建墓?扔到這兒,不到天亮就讓野狗叼幹淨了。”兵士乙更是麵色憤憤。

兵士甲應了句“說得也是”,兩人說完,即快步離去。

不多時,一個黑色的身影悄悄靠近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