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濁浪滔滔恨無絕(2 / 3)

康熙麵色慘白,眼睛有些失神,緊緊咬著下唇,不發出半點兒聲音。

“閉嘴!”在弱女子的痛斥中第一個清醒過來的正是鼇拜,蒲扇般的大手一揮,那女子便整個人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牆角,撲哧一聲,一個東西被吐了出來,那是和著血的牙齒。

“你們除了殺人還會什麼?”她笑了,“蠻夷,老天瞎了眼,讓你們這些畜生不如的蠻夷入主中原。你們殺人如麻。你們殺啊,有本事把華夏萬萬民眾都殺光。那樣,你們還不是要餓死凍死……對了,你們可以滾回去,滾回你們的建州……”

“我殺了你!”鼇拜幾步上前,從屋內侍衛腰間奪過佩刀衝著那女子便要刺去。不料一個嬌俏的身軀卻斜衝出來擋在前麵。“東珠!”身形微胖的遏必隆身手矯健而靈活,一下子將東珠攔腰抱走,一擋一攔中,鼇拜已然收了刀卸了力。

“丫頭,你找死啊!”鼇拜氣急敗壞,早已忘記規矩。

“你急什麼?她若有何罪,自有國法處置,皇上麵前哪裏輪得你動用私刑?”東珠高聲回道。

鼇拜瞪著眼睛揮了揮拳頭,遏必隆則勸道:“鼇公息怒,還是先問問這女子是如何逃脫又如何隱身行苑,是否還有餘黨的要緊。”

“是啊。”蘇克薩哈也附和道,隻是偷偷觀望著康熙的神色又補上一句,“這明史一案向來是鼇大人主理的,當年鼇大人鐵腕之策寧錯殺百個也不放過一人,卻怎麼會讓此女逃脫?如今獵場的安全與守衛也是鼇大人負責,這纖弱女子又如何能得逞?還真讓人費思量。若非昭妃娘娘剛才出手阻擋,若是鼇大人一刀劈下去,怕是這活口又成了死口。”

這幾句話說得陰柔狠決,把矛頭直指鼇拜,仿佛一切與他有關甚至有所預謀,鼇拜不禁盛怒還要開口再辯。

康熙一掌拍在炕幾上,眾人隻得收斂。

“這樣說來,你是李家的後人?”東珠蹲在那女子麵前,用手撩開她覆在麵上的頭發,目光對視,東珠更感覺到心驚,這也是一個絕代風華的女子卻被仇恨烙上了血汙。

“是。我是。我弟弟原本可以活下來,但是他選擇了死,他要和父母兄長一起死。隻留下我一個。我是女人,想要活下來,有很多辦法。”血從她口中不斷地湧出來,她依然在笑,“我活著就是為了要報仇。你們想知道我是怎麼活下來的,我有多少同黨?做夢吧。我就是想讓你們知道,你們永遠別想睡個安穩覺。像我一樣背負著血海深仇的人都活著,我們活著就是為了找機會讓你們死,哈哈哈!”

雙手被縛的她用盡全力撲向東珠,用她滿是血汙的嘴狠狠咬住東珠的肩。

鑽心的疼痛瞬間襲來,東珠在極度的恐慌中束手無措,隻是傻傻地承受著。

四周又是一片混亂,很多人影在她眼前晃,耳邊又響起了哭罵聲、吵嚷聲。

不知是誰給了那女子致命一擊,她鬆開了嘴,軟軟地癱在地上。東珠麵色蒼白,伸手在她鼻下一試,麵色大驚:“死了,她死了!”東珠轉過臉去定定地看著康熙,眸中閃過淚光,許多種情緒彙集一處,康熙在其中讀出的竟是企求。

室內一片寂靜。

片刻之後,響起了康熙淡定自若的聲音:“曹寅,把她拉出去埋了。”

“皇上。”鼇拜顯然不同意這樣的安排,“這樣太便宜她了,皇上應該下令將她吊在獵場門口暴屍三日,讓獵場裏的豹犬去分食,這樣也好讓她的同黨看看,若想犯上作亂是個什麼下場?”

蘇克薩哈也從旁附議:“是啊,皇上,在皇家獵場中行刺,此事非同小可,想必此女還有同黨,或是掩藏在海戶之家,或是混在雜役之中,若不全盤斬除,怕是會留有後患。”

“朕記得當年卿輔們也是如此說,所以淩遲的淩遲、戮屍的戮屍,牽連千餘眾,隻是仍有今日。”燭光盈動,淡淡的光暈籠著少年天子稍顯稚嫩的麵容,淡定從容中竟帶著三分的玩笑,“罷了,人死為大,一切了了。曹寅,你去吧,讓她入土為安。”

雖然帶著三分的玩笑,有些不恭的神色,卻是力敵千鈞。

曹寅連同另一侍衛將那具屍體抬了出去,而鼇拜等人還留在當場。眾人心中皆有盤算,皇上年紀雖小亦是天子,剛剛的一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難道對輔臣柄國已經不滿了嗎?

“皇上切莫重蹈先帝覆轍。仁愛濫用必將令社稷不穩,讓那些蠢蠢欲動之輩心生僥幸,借機作亂。”鼇拜鄭重跪拜,語重心長。

康熙麵色如常,隻是袖中的手不自主地緊緊握起:“謝鼇卿提醒。朕記下了。”

“皇上,天色不早了,皇上還請早些安置吧!”半晌沉默的遏必隆開口了,臨了又盯了一眼東珠。

那眼神中的內容讓東珠有些吃驚,一直憨厚平和的阿瑪為何目光中閃爍著如鷹般的淩厲?正在暗自揣測,隻聽康熙說道:“散了吧,卿輔們也都下去安置吧。今日之事到此為止。朕不希望此事給南圍之行和睦向上之態帶來任何影響,更不想讓此事成為離間朕和卿輔們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