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舊製度遭到突然襲擊——體製外對建製派的衝擊(3 / 3)

它們十分相似,甚至完全相同。

解決問題的辦法不一樣,批判的對象和批判的武器卻是相同的。

在這裏,我們不是要預測美國行政當局的政策走向,也不是要對此做出評價,我們也許不能讚同特朗普的許多社會經濟政策,但是我們無法忽視講演中所表達的對資本主義的批判,催生這種批判的民眾基礎,以及其深刻的經濟社會結構。

人是變化的,觀點是變化的,政策也是變化的,但是其產生的社會經濟背景卻是客觀存在的。在今天的美國,總統為了贏得部分民眾的支持,必須對現存製度進行激烈的批判;為了推動自己的政策,必須對現存建製派實施激烈的批判;為了尋求自己權力的合理性,必須正視中下層的苦難。這才是這場集會所釋放的曆史信號,這才是了解美國現狀的關鍵。它迫使我們去了解這一現象產生的社會曆史背景。它至少表明,美國社會經濟已經出現了尖銳的矛盾和危機。不管我們是否同意其內外政策,我們都需要正視這種危機和矛盾。

魯迅先生說過,曾經闊氣的要複古,正在闊氣的要保持現狀,未曾闊氣的要革新。當大多數人,不分左中右,都陷入貧困的時候,資本主義的現狀就真是難以名正言順地維持下去了。這才是真實的現實和曆史邏輯。

這,不是美國才有的孤立現象。

跨越國界的批判洪流

批判現存製度和批判建製派在當今世界已經成了一股跨越國界的洪流。

如果我們把眼光投向幾年前的中東地區,我們是不是可以說,所謂的“阿拉伯之春”其實質就是對現存製度和建製派的一種激烈的反抗?隻不過這種反抗運動落入了某些人的股掌中,最終成了別人用以推動自己外交政策的工具罷了。

如果我們從那裏再向前追溯幾年,回到21世紀初的俄羅斯,我們是不是也可以看到,基層民眾同上層精英嚴重對立,對資本主義經濟改革產生了極度的不滿。民眾的這種反叛在當時也被許多人稱為“民粹”。但是,難道不正是這種“民粹”構成了普京權力和普京政策的社會基礎嗎?

如果我們把目光從歐洲收回轉而投向亞洲,我們看到了什麼?我們是不是看到了前幾年的泰國和最近的菲律賓?它們又何嚐不是“民粹”對精英的反叛呢?

從俄羅斯到美國,從非洲到歐亞,在幾千萬平方公裏的廣袤土地上,數以億計不同膚色和信仰的底層民眾,加入到了這種對現存製度的批判之中。

這是多麼波瀾壯闊的曆史場景啊!

他們把現存製度的神聖性扔在地上,再和著節日慶典的旋律踏了上去。

在新自由主義主導世界經濟政治進程的幾十年當中,財富以加速度的方式向少數人流動。中下層被告知:如果你努力工作,你可以改變命運,然而他們卻失去了體麵的工作;中下層又被告知:如果你接受高等教育,你可以改變命運,他們因此而負債累累,卻依然找不到工作,或找不到足以幫助他們償還教育債務的工作,等等。與此同時,少數精英卻通過金融杠杆或其他方法,像變戲法一樣將社會財富大規模地變到自己的口袋中。當這個製度在造就了1%的同時,也造就了99%。當1%在不斷慶賀自己成功的時候,99%卻在失敗中無奈地掙紮;當1%在財富的金字塔上不斷上升的時候,99%卻在貧困的深淵裏不斷下沉。

當代資本主義世界體係已經變成統治階級對中下層民眾赤裸裸的剝奪。作為個體的99%,他們曾經是那麼的渺小,他們的批判曾經是那麼的微不足道,他們的反抗曾經是那麼的無足輕重。他們隻能逆來順受。他們曾經是多麼的無助和無奈!

現在他們終於從左邊和右邊走到一起,彙集成了一條河,一條洶湧澎湃的河。那些微不足道的人們不再微不足道,那些無足輕重的反叛不再無足輕重。無論信仰種族膚色語言有多不同,無論彼此之間有多大矛盾,隻要你說我是99%,就會找到共同的批判語言和共同的批判對象。當廣大中下層在加劇的相對貧困中艱難掙紮的時候,資本主義就把自己的最後一條內褲都脫了下來。看到事物真相的中下層,終於窮則思變。

中下層是不太好忽悠的了。

99%終於成了遊蕩在當代資本主義世界體係上空的咒語。

目前這場世界範圍的中下層的反叛運動,將會把人類引向何處,將會導致什麼樣的終極結果?它會不會在哪個薄弱的環節爆炸開來?我們無法預測。但是,它其中包含的巨大能量和一定程度的不可控性,卻是不應低估的。

當中下層(哪怕是右邊的中下層)簇擁著和自己呐喊著同樣批判口號的人衝進議事大廳時,他們是抱有巨大的變革熱望的。在他們那已經被點燃了的希望和已經被鼓起來的預期麵前,他們對現狀和現有的苦難更加敏感。相同的現狀會變得更加難以忍受;相同的苦難會變得更加災難深重。如果和他們喊著同樣口號的政治人物,能利用基本盤的支持,按照他們宣稱的和批判的那樣,對資本主義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真正地從體製上改善中下層的社會經濟狀況,這也許還是一次曆史性機會。否則,那些依靠一部分中下層熱情和幻想而走向政治舞台的人,在達到目的以後,如果把中產階級繼續扔到貧困中,總有一天中下層會感受到故意的背叛和欺騙,他們的憤怒可能是爆炸性的,巨大的能量也許會以不可控的方式釋放出來。

所以,這樣的政治人物是不自由的,不能隨心所欲。特朗普不能隨心所欲地行事。資本主義就處在這樣一個節點上。

特朗普將會聯合左右中下層一起改變美國呢,還是會像宋江一樣被王侯將相招安?

不管怎樣,堅冰已經打破,曆史無法複原。桑德斯和特朗普把資本主義製度偽善的窗戶紙捅了一個窟窿,製度外的精英已經攻入了製度內。無論結果怎樣,他們都是可敬的探索者,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在以後的政治周期中,批判資本主義可能會成為一種常態,體製外的陳勝吳廣可能會不斷尋機攻入體製內。就這兩點,革命已經開始,資本主義再也無法回到原來的狀態。

有沒有那隻蝴蝶的翅膀並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