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大人,請坐,我們先喝茶,再請教處理這件事的辦法。”吳夲熱忱地給肖世民讓坐。
沒有太師椅,主客之間隻好坐在剛剛用餐的餐桌上敘談。
“請用茶。”沒有沏茶,阿祥用吃飯的大碗給肖世民端上一碗白開水。肖世民接過白開水,輕輕地放在餐桌上,眼光在還冒著熱氣的盛著白開水的碗上盯了許久,才用非常平順的語氣對吳夲說:“吳大人,這一段在鄉下走了十幾天,想必很有收獲?”
真是一個官場老手,那不動聲色,若無其事的表情著實令吳夲感慨不已。
“是啊!肖大人,這趟了解了一些情況,原想明天到府衙向您稟告,想不到肖大人光臨寒舍,晚生便趁此機會報告了。”吳夲喝了一口開水,接著說:“此行崇文看到二年前的風暴潮對鄉間摧殘十分嚴重,以至今天仍然元氣未複。晚生看後,有幾件事請教肖大人。一是鄉民外出逃荒,災後至今沒有組織重建;二是有相當災民因承當不了賦稅被關入縣牢。村裏隻剩下老人和孩子,日子艱辛自不必說,長此以往,勢必土地荒蕪。而土地荒蕪,農民流離失所,勢必惡性循環,積重難返呀,另外,……”吳夲努力將語氣設定得更平靜。原來,他還想把鄭萬元弄虛作假的事說出來,考慮了很久,終於止住了話題。
“另外,另外還有什麼問題?”肖世民不愧是一位老官,他發現吳夲話中還有話未說出來,便裝著關心地追問著,實際上這些情況他早已從鄭萬元剛上報的情況中了解到,隻是表麵平靜如水,卻在心裏準備好了應對的方案。
“主要的就這些了。”吳夲終於下決心打住了話題,笑笑地看著肖世民。
“對這些問題我也有了解一、二。天災呀!有時候人是很難抗拒的。吳大人,你看這些問題怎麼處理更好些?”畢竟是老官,肖世民又把皮球踢給吳夲。
“肖大人,我初涉官場,孤陋寡聞,更談不上從政的經驗。但我想,災難之後,政府應采取更加寬鬆的政策,支持災民賑災自救。如果您以為可行,我建議:請崇文縣衙立即釋放那些因承擔不了賦稅的被關進縣牢的災民。同時發布命令請流浪外鄉的鄉親回鄉自救,恢複農田,盡快種植一季作物,確保明年鄉親能夠解決溫飽問題。”吳夲沒有看肖世民的臉色,口氣變得嚴厲起來,接著說:“另外,據我所知,此次風暴潮之後,朝廷已有下撥銀兩用於水毀堤壩,應盡快下撥到位。不然,明年再來台風,二年前的悲劇又將重演。”
肖世民似乎在認真地聽著吳夲的話,他的臉部表情在複雜地變化著。原來,他一直以為,一個剛中舉出門的禦史,書生一個,有勇無謀。想不到,一上任便往鄉下跑,說起來一套套。更重要的是,這個書生肚子裏肯定還有東西沒有倒出來,也不知他還掌握了哪些材料。
是啊!那天鄭萬元帶他去巡視所導演的戲被戳穿,鄭萬元這混蛋已經嚇得尿了褲子。可是,眼前這書生卻隻字不提。這足以讓肖世民這個官場老手心裏有些發怵,他不能不以非常謹慎的態度應對。
“敬佩,敬佩。吳大人走一遭了解的情況這麼詳盡,提出的意見又如此準確,我完全讚同,明天,我即傳崇文知縣上來,按照您的意見辦。你看行嗎?”肖世民十分誠懇地答道。
“還有……”吳夲待肖世民的話音剛落,接著說:“這一箱東西是崇文縣派人送來的,請一並叫人帶回去,並安排到鄉民賑災的工作中去,那裏的鄉民衣不蔽體,急需銀兩。肖大人,您看……”吳夲把眼光停留在肖世民那滿臉堆笑的臉上。
“這個……”吳夲話音一出,肖世民有些遲疑地止住了話題。
“不合適嗎?”吳夲又看了看肖世民:“肖大人,那依您所見,怎麼處理比較合適呀?”
“這個……”肖世民著實有些為難地說:“我不能斷定這錢是崇文縣送來的,但送來總有他的道理,況且,吳大人家中一貧如洗,不妨把這筆錢拿來添置一些家俱,如何?”
“肖大人,功名利祿是身外之物,金銀財寶是過眼煙雲,這銀兩不明不白,還是讓他回到應該去的地方。您看呢?”吳夲沒有正麵回應肖世民的話。
“興許送銀兩的人也是一番美意。”肖世民補充著說。
“可能,但我覺得做人要清白。明天,還是您幫晚生這個忙,一並叫崇文縣帶回去,我會終生感激您的。”吳夲話說到這裏,似乎有些無奈,有些哀求。
“吳大人一身正氣,潔身自好,老夫理應幫助,理應幫助。”肖世民看到吳夲口氣堅定,也不敢說什麼,一臉笑意,握手與吳夲告別。
“肖大人,慢走。”吳夲一路把肖世民送到大約50米的寓所,拱拱手才折返回家。
走在這白天還熱熱鬧鬧的街道上。
此時卻是秋風瑟瑟,幾乎沒有行人,吳夲的內心卻不停地起伏著。初涉官場,仿佛四處危機四伏,到處陷阱重重,稍有不留意,很難潔身自保呀。身為禦史責任在肩,要不負皇上,不負蒼生百姓,每走一步都必須格外小心。想著想著,他似乎有一些疲憊,上任以來奔波、勞神、悲忿一古腦撲麵而來,他的腳步明顯地感到沉重。
推開自家的門,阿元和阿英已經趴在床上睡著了,阿祥正給他們蓋好被子。他重重地坐在餐桌前的條椅上,眼睛盯著那花生油燈,那一跳一跳的火苗,昏黃昏黃的,讓人感到格外的疲勞。上任以來的一切,仿佛曆曆在目,也讓他親切地感受到為官的艱辛。他緊鎖眉頭在思考,明天、或許後天,自己不知還會碰上什麼困難,應該采取什麼對策。
當官難呀。
如果,回歸鄉野,當一個鄉間醫生,像父母親一樣,利用一技之長,采集大自然的草藥救治蒼生百姓,應該是至高無尚的,也能讓自己為鄉民解除病痛,修善積德。
那盞油燈燒得越來越暗,突然慢慢地快滅了。原來是裏麵的花生油燒完了。阿祥看見吳夲盡管一身塵土,仍然沒有歇息的樣子,小心翼翼地往燈盞裏添了一些油,火又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