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民心難違(3 / 3)

“是嗎?”吳夲在反複思考,這是一件每個明眼人都能識破的把戲,為什麼今天才識破?這裏麵有竅門呀!他越想越感到這裏的問題非不是那樣簡單,真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呀!

“你們覺得除把在外的鄉親叫回來外,還有哪些事情比較著急呢!”吳夲把眼光朝身邊的幾個鄉親們身上移過去,麵臨如此複雜的情況,他多麼希望周邊的鄉親能提供更為詳盡,更為準確的情況使自己對這一情況作出科學的分析和判斷呀!

“吳大人,把鄉親們請回來是第一大事情,農民離開土地就像地瓜苗掛在樹叉上,沒有幾天準得幹死。但眼下還有二件事很急呀。”一旁的曾海水接上話題。

“海水兄,請說。”吳夲信任地點了點頭。

“一呢,要趕快把縣監獄關著的鄉親放回家,那些都是家庭的主心骨,都是壯勞力呀!”

“對,你們了解縣監獄有多少人嗎?”吳夲問。

“多少人不知道,但那裏早已人滿為患了,光我們村就有40多人。”蘇水木說。

“我們村不下7、80人哪。”穆厝的那位漢子說。

“二呢?海水兄。”吳夲不停地點點頭,繼續向曾海水請教。

“二呢,要趕快組織鄉親們將前年風暴潮覆蓋的農田恢複耕作,把沙清掉,還要盡快把防浪海堤修複。不然明年開春無田可種,八、九月份台風來了,海浪一卷,照樣無法生存呀。”曾海水一股腦兒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

“鄉親們,你們還有什麼要求嗎?”

“如果這些可能辦成就很好了。當然,現在每一個家庭一貧如洗,如能辦好上兩件事就基本上可以幫助農戶解決最急迫的問題,如果能再幫助解決明年的糧種、菜種那就一切都順當了。”人群中的一位老阿婆可能是睡的淺,老人家在默默地聽著他們的談話,這時她突然插進了一句話。

“對!對!對!”老阿婆的話剛落,已經似乎入睡的人紛紛站起來,大家異口同聲非常興奮地說。

這一夜涼亭外秋風吹得很緊,涼亭的穿堂風也讓人有點經不住,也許是人多,也許是中間有一火堆,吳夲感到熱乎乎的。眼看東方露出魚肚白,這些曆盡艱辛的鄉親,一個個東倒西歪地睡著了,他隨手給火堆加上幾根柴火,卻感到全身興奮不已,這是上任以來一次直接與鄉親,尤其是眾多鄉親的對話,而且談得話題很多,內容相當豐富,收獲也非常多。

他感到無比興奮,睡意已消失了。

為了不驚醒大家,吳夲走出涼亭之外,這呼呼的風,濃濃的霧,使他腦子更加清醒,神經末稍更為興奮。鄉親們的話,給他提出了一個嚴峻的問題,崇文縣天災加人禍,可是非始於今天。那麼多顯而易見的問題,持續時間那麼長,難道泉州府不了解?朝廷不知道?前任禦史不知道?前思後想,答案是否定的。那麼,一個很簡單的原因,他們上下溝通,串通一氣,罔顧鄉民。而擺在自己麵前有二條路,一是下定決心,把這些問題搞清楚,搞個水落石出,抓出一、二條蛀蟲,還鄉親一個良好的生存環境。二是或睜一眼,閉一眼,或像前任一樣與之同流合汙。這二條路就擺在自己麵前,必須馬上作出抉擇。

又一陣帶霧的秋風吹來,吳夲正想轉身回到涼亭,忽然感到自己身上增加了一件衣服,回頭一看,蘇水木、曾海水一幫鄉親站在身後,他頓時感到身上的溫暖和信心,他沒有再加任何思索,選擇了下一步工作的路子。

他感激地想拉這二位鄉親兄弟聊一聊。突然,涼亭裏傳來了焦急地呼救,三個人快步朝裏走去。

原來,躺在地上的剛才那老阿婆正在做惡夢,隻見她雙手亂舞,嘴裏歇斯底裏地呼喊:“救命,救命,救我兒子,救我兒媳,救我孫子,救……”老人一聲高,一聲低地呼喊著。她無助地呼天喊地,那呼聲,哭聲令人撕心裂肺,讓人潸然淚下。

“老人家是作惡夢。”吳夲看看蘇水木和曾海水,“你們知道她的身世嗎?”

“她的兒子、媳婦被風暴潮卷走了,孫子又病死在逃荒的路上,真慘啊!”曾海水紅著眼睛地說。

……

涼亭裏沒有了任何的聲音,除了呼呼作響的火苗。

一個個漢子聽到蘇水木的訴說都啞然失語。

一個古稀老人按道理此時應該在家裏怡養千年,或者與兒孫歡聚。可是,眼前的老人家卻白發人送黑發人,帶著孫子流浪他鄉,饑不裹腹。老人家表麵上受的是天災,但更多的是人禍所造成的,大凡炎黃子孫,千年傳統文化的教育,誰見了不不心酸,誰不潸然淚下。

吳夲不知不覺感到自己的喉嚨有點哽咽,他輕輕地走過去,俯下身子像一個孝順的兒子,又像一個懂事的孫子,在爐火的照耀下,看到阿嬤蒼白而蠟黃的臉上滲滿豆大的汗珠,那汗珠並沒有直接滴到地上,而是從她那充滿皺紋的臉上慢慢地滑開,隨著老人令人心碎的呼喊聲滑開。

“阿嬤!阿嬤,您醒醒,您醒醒。”吳夲不忍心老人家在惡夢中掙紮,他不忍心再聽到令人撕心裂肺的呼喚,帶著兒孫們的那種孝意,呼喚老人清醒過來。

“我在哪,我在哪裏,我的孫子……”老人坐起來了。但她的思緒們在夢中,她還在追尋已經失去的親人,嘴裏仍語無倫次地呼喊著。

“水木兄,還有水嗎?”吳夲叫蘇水木。

“有,有,有。”蘇水木將一個竹筒遞到吳夲的手裏,那是沿途行乞裝水的工具,吳夲小心翼翼把水遞到老人的嘴邊。

老人迷迷糊糊地猛喝了一口水,睜開眼睛看到麵前的吳夲。突然,壓抑不了內心的痛苦,嚎啕大哭。那哭聲讓人肝腸寸斷,讓人撕心裂肺,驚醒了涼亭裏入睡的鄉親,衝破了荒郊野外深夜的寂靜,驚飛了還在巢中熟睡的鳥兒……

二天後,吳夲回到泉州府衙的家,離家還有十餘丈遠,卻看見阿元帶著一個小女孩端坐在門口癡癡地向外張望,那富有責任的衙役阿祥守候在旁邊。吳夲看看這場麵,內心頓時產生一種憐憫之情,一個失去家庭、失去父母的孤兒,他多麼希望重新得到家庭的溫暖和關愛呀。可是自己公務在身,委實沒有這種能力,想到這裏,內心難免產生一種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