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泉州府衙(2 / 3)

“你……”肖世民遲疑地看了看來人。

“我是吳夲,今天來赴任。”看到知府大人看著自己手中牽著的阿元,輕鬆一笑:“他是我路上收養的孩子,名叫阿元。”

“哎喲,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吳大人,想不到吳大人今天上任,失敬!失敬!”知府大人一反剛才那不屑一顧,甚至有點厭惡的神態,立馬在那滿臉皺紋的臉上堆滿了笑意。

“肖大人是不是看到小弟有點寒酸相?”吳夲不失風度,幽默地打趣一笑。

“哪裏!哪裏!吳大人不愧是新科舉人,更不愧是禦史,人家微服私訪。您呀。是微服上任。真是久仰,久仰。”肖世民轉過身嚴厲地斥責身邊的師爺,厲聲叫道:“還不給禦史開門?”

“慚愧,慚愧。”吳夲自我解嘲。

吳夲隨著肖世民進入府衙,看到這富有閩南特色又有官家氣派的建築,再加上警衛森嚴的知府衙門,心中似乎多了一點肅然起敬。從家鄉出發,再加上為救阿元耽擱了一天多,六天時間過去,從現在開始自己將成為這裏的主人之一,開始了人生中新的生活。但是,一路走來,尤其是在府衙門口的所見所聞,他隱隱感覺到自己的身上有一份沉甸甸的責任。這份責任太重、太重,特別是對一個出身農家,毫無背景的新任禦史,如何為百姓造福,他感到心裏沒有底,更不知能否有所建樹。想到這裏,他“咳”的一聲,情不自禁地歎了一口氣。

“阿叔,你辛苦了嗎。”這一聲歎氣。雖然聲音很少,但阿元卻聽得真切。這孩子盡管年紀不大,可是卻十分聰明,他抬起頭,邊走邊看著吳夲的臉。

“是你叔要上任當大官了,感到信心百倍。”這聲音也被旁邊的肖世民聽到了,他接過阿元的話題,補充了一句。

“肖大人,對晚生口下留情喲。”吳夲聽到知府大人的話,心裏格登一下,輕鬆地一笑。但他已預感到,今後要跟這位老奸巨滑的知府同事,必須多留心眼,會很累,很累。

“吳大人,你來就好了,看到你一身清貧,一身正氣,我們泉州府的工作就一定能不負皇天,不負蒼生百姓呐。你呀!年輕有為,必能宏圖大展。”肖世民還不停地給吳夲戴高帽子。吳夲也隻好不停地搜腸刮肚,想些華麗的詞句應對。

難免又是一陣虛情假意的親切交談,吳夲感到很累。

官場呀,大概都是這樣,表麵上道貌岸然,骨子裏男盜女娼;表麵上正人君子,暗地裏坑蒙拐騙。

約莫一個鍾頭,吳夲耐著性子與肖世民見過麵。然後,由衙役帶著府衙為他安排好的公館住下,出門時沒有多帶銀兩,那是家裏貧寒,隨身攜帶的一些碎銀已在路上花費無幾。他趕快跟衙役交代,預支了當月俸祿,帶阿元剃了一個頭,買了幾套替換衣服,安排了一個私塾讓他讀書,再窮也不能誤了孩子。如此一來,也到了太陽下山時分。當晚,肖世民難免又召集一批幕僚,在泉州最繁華、最熱鬧的鴻賓樓,大擺宴席,為新任禦史接風洗塵。

當地名流富商無一缺席,十幾桌山珍海味,大魚大肉,名煙貴酒,又是猜拳又是行令,酒過三巡已有宴者開始走路不平,這些自不必說。

阿元自那天在小盈嶺涼亭敷上“過堂蛇”草藥後,由於藥效神速,再加上這幾天均由吳夲悉心照顧,溫飽無憂,又洗滌、理發,換上新衣服麵目煥然一新,露出了原本聰穎伶俐,清秀可愛的活潑形象,“毛虎”也有大有轉變,不再流淌著那惡臭的膿血,這給吳夲有了許多安慰和寬心。

安排他上私塾,委托衙役照料。

“應該到農村,對,到二年前風暴潮災難最嚴重的崇文縣去看看,了解一下那裏災後複建的情況。”吳夲思忖著,他原想帶阿元一塊去,回到他苦難的家鄉去。但一來想想這孩子還小,既然送私塾讀書,就不要再讓孩子分心;二來怕孩子回到那惡夢一樣的家鄉,讓他幼小的心靈再受一次創傷。於是,他決定不帶隨員,隻身穿著上任前的那套已經洗幹淨的粗布長衫走一趟。

對,以一個民間醫生的身份,走一走,或許能了解更詳盡,更具有參考價值的情況。他沒忘記,那天在府衙前,他牽著阿元,周邊那一堆堆的叫化子也以為他是同路人,對著他講了不少實話,有些事讓他這個農家子弟出身的禦史內心感到無比的痛楚……

他清楚的記得,那是前幾天,由於阿元“毛虎”發作,他半背半牽著這個十二歲的孩子走了一百多裏路程,等他們拖著疲憊不堪的雙腳到達泉州府衙前時,天已開始暗下來,衙門已經下班。看著緊閉的衙門,摸了摸囊中所剩下的碎銀子,不夠今晚的住宿和晚餐費支付。雖然,客棧就在眼前,卻無法入住。於是,先領著阿元在小店裏簡單地買了二碗蚵仔麵,孩子有病痛在身,不能餓著。

吃完晚飯,他牽著阿元在那古老的街道上走了幾圈,腳步最後在那騎樓的走廊裏停了下來。原來,那裏或躺或坐著不少的叫化子,一個個麵如菜色,衣不蔽體,在那空間裏散發著一陣陣的怪味,這裏有汗酸、有殘羹剩菜,也有某些人身上傷口發炎的腥臭。總之,如果不是在這呼呼透風的騎樓,這五味雜陳,一定會令人窒息。

吳夲沒有猶豫,他領著阿元在離一對父子幾步遠的廊柱放下簡易的行李。然後,用非常友善的語氣,以閩南話向鄰居打招呼:“阿哥!好嗎?”

“好的了嗎?”那人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

“府上在哪?”吳夲沒話找話。

“原來的崇文縣,二年前一場風暴潮把那打得一片荒涼,現在四處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