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無止境的下著,十指緊扣的孩子賣命奔跑,仗著熟悉京城的地形,輕易就甩掉了身後的尾巴。
“喂!他們為什麼追你?”小唐芯氣喘籲籲的問道。
“小乞丐,我在和你說話!”
“你是不是啞巴?”
“算了,本小姐看你可憐,不和你計較,城外有條護城河,等天亮了,我帶你去沐浴,身上髒死了。”
……
惡聲惡氣的話語,換來的是男孩的沉默。
後來,小唐芯果真帶他去了河邊,一把將人推下去,命令道:“自己洗幹淨再上來!”
男孩無措地站在漫過腰身的河水裏,抬著頭,木然看著她。
“白癡,你不僅是啞巴,腦子也不清醒。”這樣說著,小唐芯憤憤地跺腳,捧起水揉搓雙手,“看見了嗎?照著我的做!”
催促了十多遍,小唐芯沒了耐心,果斷跳下去,摁住男孩的腦袋往水裏灌:“快點沐浴!別傻楞了!”
涼水洗刷去男孩臉上的汙垢,露出了那張粉雕玉琢般可愛的麵龐。
那一天,他在護城河裏洗了半日,直到幾乎要將身上的皮肉搓出血來,才被小唐芯一腳踹上岸去。
“告訴你,本小姐救了你,以後你就是本小姐的人了!隻有本小姐可以打你,罵你!聽見了嗎?”
“……好。”一身濕透的男孩,踉蹌著跌坐在綠草地上,昂頭看著她。
一眼萬年。
自那以後,小唐芯就將他養在了破廟,從唐家帳房偷出銀子,給他買藥療傷,偷偷把膳食節省下來,送給他吃。
他說,他叫楚廉,楚國皇子,是在離家出走時,被哥哥扔下,被漁夫賣到楚國花樓。
他說,他在京城待了七天,被老鴇安排給榮大人做孌童。
他說,他不記得有多少人碰過他,他的身體已經髒透了。
小唐芯偷偷摸清了那些人的身份,以及府宅的地址,短短半個月,在各家府上鬧得不可開交,但凡是府裏的人,上至少爺小姐,下至奴才,都嚐過她鞭子的味道,可換來的,卻是父親一次比一次嚴厲的懲罰。
當拖著跪到充血的膝蓋來到破廟時,她緊緊抱著小男哇地一聲哭了。
“怎麼辦!本小姐不能幫你報仇了!”
她打不過那些人,下毒、暗算,都沒能成功。
“沒關係的,”那是小唐芯第一次見到男孩笑。
他說:芯兒,我想回國,我要回去做皇帝!我記得他們的樣子,等我成為人上人,我會親手殺了他們。
他說:你要等我!等我來接你!
……
他走了,拿著唐芯挨了五個板子偷出來的銀子,乘馬車離開了京城。
那一年,唐芯剛滿九歲,和她的小男孩相處了不到半月。
自那以後,每個月唐芯都會收到從楚國送來的信函,風雨無阻,不喜求學的小女孩開始讀書習字,隻為了能寫出一手比她的小奴隸更漂亮的字。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之後數年,那些明裏暗裏的恥笑,再不會讓小唐芯傷心,因為她知道,哪怕天下人都不喜她,嘲笑她,在楚國,始終會有一個人要她。
當初欺辱過楚廉之人,唐芯一一記在心裏,首當其衝的,便是被他咬傷的榮家家主,朝中重臣榮華,而事後,榮家為保名譽,一舉將花樓連根拔起,太後及少年天子的作壁上觀,皆被唐芯記在心上。
而楚廉回國後,在暗中謀劃多年,但前有嫡子,後有數位家世出眾的皇子,他根基太淺,要想成事,難如登天。
這些事他無所隱瞞,全都寫在了來往的書信上,唐芯主動提出,以沈濯擎為棋,此人有勇無謀,極容易掌控,又有榮家為後盾,若助他登位,便可為他們所用,而永騰也將成為他最大的依仗。
待拿下楚國,便可將這棋子拋開,屆時,再想對付榮家,輕而易舉。
唐芯與周恒一明一暗接近沈濯擎,與他虛與委蛇,假意願為他入宮,做他的眼線監視沈濯日的一舉一動,並頂替唐芙的身份,將之囚於涼山,蒙混進宮。
她不願侍寢,每日畫得濃妝豔抹,隻為換來帝王的憎惡,並在宮中為非作歹,極盡可惡之事,這亦是她和沈濯擎的約定,為給榮家向唐家發難的契機,實則,卻是偷偷與楚廉安插在宮中的內應密切往來。
鄭曦之便是其中之一!
她以為一切能按部就班的進行,卻在一天夜裏,偷偷潛入禦書房為沈濯擎偷取本年大考試題之際,被人發現,一掌去了半條命!
丟入冷宮外的湖裏時,她仍有幾分意識。
臭氣熏天的湖水從四麵八方朝她湧來,她想逃,可身體卻使不上一點力氣,思緒一點一點變得模糊。
直至最後,她想的,念的,牽掛的,依舊是那遠在楚國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