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告別了學堂,一天到晚忙個不停,但毛澤東對書的迷戀,依然難舍難分,隻要稍有空閑,他總會捧起書本一陣狂讀。對於他的這種癡迷,好友蕭瑜曾做了這樣的描繪:“潤之每天到田間去時,總帶著他的書,一有機會,他就跑到那個古墓後麵的樹下,聚精會神地閱讀起來,當他逐字逐句閱讀那些山大王的生活和劫掠之事,或三國戰爭的奸計和謀略時,常常手舞足蹈,十分興奮。”[2]毛澤東也承認,那段時間異常苦悶,隻有通過拚命讀書,才能排解內心的煩惱。
“白天幹活沒時間,我就晚上讀書,為了不被父親發現,深夜裏,我會把屋子的窗戶遮住,好讓父親看不見燈光。
當時我對讀書,幾乎到了如饑似渴的地步,凡是能找到的[1] 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第122 頁。
[2] 《早年毛澤東:傳記、史料與回憶》,第273 頁。
書籍,我都認真閱讀,隻是經書除外。”[1]這期間,毛澤東雖然讀書不少,但最讓他深受觸動的,則是一本叫《盛世危言》的書,此書不僅介紹了西方的發展,還剖析了中國落後的原因。毛澤東評價說:“這本書我非常喜歡。作者是位老派改良主義者,他認為中國之所以弱,在於缺乏西洋的器械:鐵路、電話、電板、輪船……所以,他想把這些先進的東西引入中國,讓中國變得富強。” [2]
大家知道,毛澤東16 歲之前,一直生活在鄉村,他所受的教肓,無非都是四書五經、程朱理學。而他對社會的認知,更是受了舊小說的影響。比如,那時他所向往的生活,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他所渴望的人生,是馳騁疆場,拜將封侯。直到讀了這本書,他才如夢方醒。
沒想世上不過百年,天下卻已變化驚人,工業革命日新月異,西方各國快速強大。相形之下,中華文明落伍了,大清帝國衰敗了,一個王朝沒落了。《盛世危言》就像一麵鏡子,讓他看到了外麵的世界,拉近了他與時代的距離,並使他有了新的萌動。
[1] 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第122 頁。
[2] 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第123 頁。
“《盛世危言》激起我想要恢複學業的衝動,我也越來越討厭田間的勞作。不消說,我再讀書這件事,父親是極力反對的。為此,我們發生了激烈的爭吵。與父親爭吵後,我一氣之下,從家裏跑了,到一個失業法科學生的家裏,跟他讀了半年書。”[1]
以往,毛澤東揚言,說要離家,毛順生並不在意,他總覺得,兒子不過說說而已,然而,這次兒子真的出走,而且一去就是半年,毛順生也有些怕了。後來,在母親苦苦哀求之下,毛澤東答應回到家裏,當然,父親也做了讓步,同意兒子邊幹活,邊讀書。
“離開法科學生之後,我又去一個老先生辦的私塾就讀,除繼續讀經學史,也看了不少時論和新書。”[2]就在這時,湖南發生的兩起暴動,給毛澤東留下極深的印象,並影響了他的一生。第一起暴動,發生在省城長沙,那年由於饑荒嚴重,成千上萬的饑民,聚集在官府門前,申請救濟。然而,麵對饑民的請求,撫台不僅一口回絕,而且出言不遜,說他們是無理取鬧,結果,饑民的憤怒之火,一下子被點燃了。
[1] 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第124 頁。
[2] 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第124 頁。
“撫台的答複,傳到人們耳朵裏,大家非常憤怒。他們舉行群眾大會,先是示威遊行,接著又攻打了衙門,趕走了撫台。”[1]
然而,朝廷派下的新撫台,剛一上任,就對饑民實行嚴厲的鎮壓。
“他下令逮捕鬧事領袖,許多人被斬首示眾。他們的頭,被掛在旗杆上,作為對‘叛逆’者的警告。”[2]事情傳到學堂,同學們議論紛紛,但毛澤東的感受,卻與他們很不一樣。
“盡管多數學生對造反的人,都深表同情,但他們是從旁觀者的立場出發,並不覺得這些人,同自己的生活有多大關係,隻是把這起鎮壓事件,當做一件聳人的新聞,而感興趣罷了。可我對這件事,卻久久不能忘懷,我覺得,造反的這些人,就像我的家人,對他們所受的冤屈,我感到憤憤不平。”[3]
長沙饑民騷亂,剛剛平息不久,毛澤東的家鄉韶山,又發生一起暴動。事情的起因是,當地哥老會的人,與一個地主發生了衝突。而地主很有勢力,就將他們告上衙門。
[1] 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第124 頁。
[2] 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第124 頁。
[3] 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第124 頁。
衙門官員私下收了黑錢,就想方設法偏袒地主,最後判哥老會的人敗訴。結果激怒了整個哥老會,他們在頭領彭鐵匠的率領下,掀起了暴動,義軍不僅懲戒了地主,還攻打了黑暗的衙門。然而,暴動很快就遭到了圍剿。
“麵對清兵的鎮壓,義軍並沒有屈服,他們撤到了山裏,在那兒建起山寨,與官府繼續抗爭,但起義最後還是失敗了。
沒過多久,彭鐵匠也被斬首示眾。彭鐵匠雖死了,可在我的眼裏,他是一個英雄。”[1]
二十多年之後,麵對斯諾,再憶起這些往事,毛澤東真誠坦言,正是年少時代,所受的這種衝擊,讓他內心的世界,早早埋下了造反的種子,毛澤東說:“這些事情的接連發生,在我已有反抗意識的心靈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正是那個時期,我開始有了政治上的覺悟。”[2]
[1] 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第125 頁。
[2] 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第125 頁。
第四節 想要上學
重讀私塾期間,除了饑民暴動,深深刺激了毛澤東,還有一本小冊子,也讓他的心靈產生了巨大的震撼,這本小冊子名叫《列強瓜分之危險》。毛澤東說:“現在,我還記得小冊子開頭的一句,嗚呼,中國其將亡矣!書裏講到了日本占領朝鮮和台灣的經過,越南、緬甸是如何成為殖民地的……我讀了之後,深為祖國未來而擔憂,我開始認識到,國家興亡,匹夫有責。”[1]看完小冊子,毛澤東心潮起伏,思緒萬千。在那些不眠之夜,他一遍遍捫心自問,如今,國家麵臨巨大危機,社會即將發生變革,如此形勢之下,自己又怎能偏安一隅,做個井底之蛙。小冊子讓他的內心,再次湧起離家的念頭。
然而,令毛澤東痛苦的是,雖有闖蕩之心,卻不知如[1] 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第125 頁。
何開口,因為他覺得,此事一經提出,父母定會極力反對,大加阻撓。
從兒子不安的表情中,父親似乎察覺了什麼,有天父子閑聊,問起他的打算,毛澤東隻稍做試探,出他意料的是,父親不僅沒有反對,反而幫他提供了機會。
“父親決定送我去湘潭,到一家與他有生意往來的米店做學徒, 起初我並未反對, 還覺得這也許是件有意思的事。”[1]
其實,毛順生送兒子當學徒,自有他的小九九。他一直在琢磨,既然兒子想到外麵闖蕩,攔也攔不住,倒不如順水推舟,讓他外出學經商,到時候兄弟倆,一商一農,相互配合,相得益彰,再有他這個老爹做幫襯,還愁毛家的事業沒發展嗎?
就在毛順生自鳴得意,打著自己小算盤時,有天兒子卻對他說,不想去米店當學徒了,還想繼續求學讀書。毛順生一聽,當場愣了,不早就說得好好的嗎,怎麼兒子突然變卦了呢?
原來不久前,毛澤東去湘鄉外婆家,巧遇表兄文詠昌,表兄告訴他,湘鄉的一些士紳,出錢辦了所學校——東山學[1] 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第126 頁。
堂。學堂最大的特點,就是采用西式的教學方法。
“因表兄想進這所學堂,就鼓動我也一起去念,為此講了學校很多情況,比如搞的新法教育等等。當然最吸引我的,是那裏不注重經書,講授更多的是新學,而且教學方法也很先進。” [1]
雖然,在表哥慫恿下,毛澤東到學堂報了名,可事後他卻有點後悔了。主要是他覺得,自己都快十七了,又念過六年私塾,再和八九歲的孩子,重新去坐冷板凳,臉上有點掛不住。見他有些顧慮,表哥就勸他說,這兒的課並非要從頭念到尾,對我們而言,東山學堂不過是塊跳板,我們的目的,是要借這塊跳板,跳到省城去讀書。
表哥的這番話,讓毛澤東十分心動。早在半年之前,那位法科學生,就曾向他建議,應去省城深造,並說,以毛澤東的超群天分,窩在封閉的山村,實在是太可惜了。
雖然他的建議,正是毛澤東的心之所屬,但要付諸行動實施,卻是障礙重重。一是去省城讀書,要花大筆費用,吝嗇的父親,肯定不會答應。另外,進那些高級學府,要考新學知識,就憑這點舊學底子,自己要邁過這道門檻,實在有點強人所難。如今通過東山學堂,能圓報考省城之夢,[1] 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第126 頁。
讓埋藏已久的渴望,有機會變成現實,毛澤東又怎能不為之心動呢?所以,他要改弦更張,不去米店當學徒,改到學校去上學,自然也不難理解。
然而,毛澤東的這項決定,卻讓父親十分惱火,尤其一聽兒子說,已在學堂報了名,就更氣不打一處來。他上來就對兒子劈頭蓋臉,一頓臭罵,“真是荒唐透頂,也不好好想想,你都十六了,牛高馬大的,和一群娃娃坐冷板凳,你也不嫌丟人?還有,我都和人家說好了,你現在突然變卦了,你讓我的臉往哪擱。”[1]
父親的咆哮叫罵,譏諷挖苦,一切都在毛澤東的預料之中,而他對應的態度,則是豎耳靜聽,任其發泄,絕不反駁,但說到最後,他仍堅持己見,並未屈服。
毛順生眼看強壓不行,又生一計,就嘲諷地對兒子說,“念書是要花錢的,如果你想讓老子出錢,告訴你,門也沒有。”
一見兒子不吱聲了,毛順生以為,自己的計策得逞了,然而他低估了兒子。雖然兒子沒有當場硬頂,可私下裏,卻在積極籌款,一天也沒閑著。因親屬中,數表兄王季範的家境最為殷實,所以毛澤東就向他發出求助。聽了毛澤[1] 《早年毛澤東:傳記、史料與回憶》,第276 頁。
東的訴說,表兄深表同情,當場表示,學費的事包在他身上,要毛澤東不必為此擔憂。
雖說學費的事落實了,可毛澤東仍放心不下。他知道父親這個人,死要麵子,直接來硬的,即使不花他的錢,因為麵子掛不住,他也會找別的借口,推三阻四,橫加阻攔。
那麼,如何才能讓父親改弦更張,不再一意孤行呢?
為此,毛澤東又找了七舅文玉瑞、八舅文玉欽,還有老師兼堂叔的毛麓鍾,請求他們出山,幫助自己好好勸父親。
大家都被其真誠所打動,答應為他做說客。
幾天後,眾人相聚毛家,一見這麼多親屬親自登門,專程拜訪,毛順生還以為,有什麼大事求他,沒想到說來說去,不過就是一件事,求他高抬貴手,滿足兒子的願望,讓兒子繼續讀書。
本來這些日子,見兒子沒什麼動靜,毛順生還以為,這個強種被降伏了,他做夢也沒想到,兒子悄無聲息,竟擺出了一道龍門陣,看來這小子,能耐的確不小,自己是把他小瞧了。
交談中,大家都說,潤之聰慧好學,天分超人,隻要多加培養,必大有出息。大家都勸他,既然潤之想讀書,又何必強其所難,倒不如遂了兒子的意,日後他定會知恩圖報。
為了打開姨夫的心結,外甥王季範更是開導說,“潤之上的東山,是現代學堂,很多課程教的都是賺錢本領,咋也比到米店當學徒強,別看你眼前吃點虧,等日後他畢業了,反倒能幫你賺更大的錢。”
聽了外甥的分析,毛順生也覺得很有道理。再說了,這麼多親戚朋友,苦口婆心地勸,還駁大家的麵子,事情傳出去,也會讓鄉裏鄉親,覺得他過於無情。於是他表示,“ 既然諸位親朋, 都說潤之讀書好, 那我還有什麼不讚成的!”
聽了他的這番表白,眾人都以為事情解決了,誰知毛順生卻話鋒一轉,露出商人本性。他訴苦說,“上學的事雖好,可潤之進城讀書,肯定要花很多的錢,我這窮家薄業的,怕是供不起哩!”
一聽這話,王季範早有準備,趕緊搶過了話頭,“隻要您同意潤之上學,他的學費我包了,錢的事,您老就不用操心了。”
既然話聊到這個份上,毛順生也覺得沒啥可說了,就隻好應了兒子的請求。“在大家勸說下,最後父親同意了我進這所學堂,因為朋友們對他說,這種先進的教育,可以增加我的賺錢本領,這是我第一次離家,到五十裏外的地方去,那一年我十六歲。”[1]
後來,王季範果不食言。據湘鄉《文史資料》記載,“由於毛澤東父親守財、刻薄,舍不得支付昂貴的學費,是表兄王季範慷慨解囊,從家裏拿現大洋一百元,幫助毛澤東實現了上東山學堂的願望。”
19l0 年秋天,毛澤東終於離開了家鄉,邁向他人生的第一個中轉站——東山學堂。臨行前,他賦詩一首,夾在父親的賬簿裏。
“孩兒立誌出鄉關,學不成名誓不還。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2]
[1] 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第126 頁。
[2] 金衝及主編:《毛澤東傳(1893—1949)》,第9 頁。
第五節 東山學堂
離開閉塞的山村,毛澤東感到一股從未有過的輕鬆,一種說不出來的舒暢。走在上學的路上,他哼著瀏陽小調,對未來充滿了幸福的憧憬。然而,真的邁入校園,開始全新的生活,他才發現,現實遠非他想象的那樣。
開學沒幾天,他就因穿著打扮,遭遇了白眼和嘲笑,有的同學甚至指指點點,譏諷他是鄉巴佬、土包子。
“他們大多為地主的兒子,穿的是綾羅綢緞,而我卻隻有一套潔淨的褲褂。我平常時穿的,在他們的眼裏都是些破爛的衣服。為此,這些有錢的學生很瞧不起我。”[1]除了衣著上的寒酸,觀念上的差異,還有外鄉人的身份,不願摻和內鬥,也讓毛澤東與同學的隔閡,進一步加深。
“在東山學堂,做為一個湘鄉人是很重要的。因為我是[1] 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第126 頁。
湘潭人,來這裏上學,他們總認為是占了湘鄉的便宜,為此心裏很不平衡。另外,湘鄉分為上區,中區,和下區。由於鄉土觀念的緣故,班裏上區和下區的孩子,也分成了兩派常常打架。開始,他們都極力拉攏我,想讓我參加其中的一方,可我始終保持中立,不想摻和他們的內鬥,因此遭到兩派的嫉恨。而他們對我的敵視和偏見,也讓我十分壓抑。”[1]在韶山念私塾的時候,毛澤東深受同學的擁戴和尊敬,從小到大,他都是孩子們的頭。可來到湘鄉,書還沒怎麼念,學習才開個頭,上來就經曆了這樣的冷遇,受到如此委屈,換作其他血氣方剛的少年,早就按捺不住,拍案而起。可此時的毛澤東,卻在極力克製自己,因為他知道,為上東山念書,他付出了怎樣的艱辛,做了多麼大的努力。他不想和這幫紈絝子弟一般見識,更不想逞一時之快,毀掉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他把痛苦埋藏於心,將怒火化成動力,他奮發讀書,狂熱學習,因為隻有這樣,他才能忘卻煩惱,心靈得到慰藉。
功夫不負有心人,學習上的出類拔萃,讓毛澤東很快贏得了各科老師的好感。
“在學堂裏,我有了不小進步。由於成績比較突出,[1] 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第127 頁。
教員們都很喜歡我,尤其因為我古文底子好,能寫一手好文章,我的國文老師,更是對我另眼相看。”[1]國文老師叫譚詠春,同時還兼毛澤東的班主任。因為欣賞他的才氣,譚老師不僅在學習上,對他精心培養,而且在其他方麵,對毛澤東也非常關心。
比如,聽說班裏的一些豪紳子弟,對毛澤東有些歧視,譚老師就非常生氣,為此,他多次在課堂上講,凡我學堂之學子,沒有富貴貧賤之分別,惟有才智人品之高下。毛生澤東,雖來自湘潭,出身農家,然吾觀其詩文,戛戛獨造,言為心聲,非修養有素不克臻此,實乃我校一奇才也!
誠望列位同學,能以之為榜樣。
為了樹立毛澤東的威信,每當毛澤東寫出奇文,譚老師都會寫上甚佳評語,讓班裏的同學相互傳閱。正是在譚老師的極力維護下,毛澤東與同學的關係,才大為改觀。
“盡管許多有錢的子弟,還是嫉妒我敵視我,可在班裏,我也有了很多朋友,有兩個還成了至交。他們中一個現在是作家,住在蘇聯。”[2]
毛澤東在這裏提到的兩個至交,一個是老師兒子譚世[1] 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第127 頁。
[2] 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第126 頁。
瑛,另一個就是作家蕭三。
到東山求學,毛澤東是第一次接受西學教育,第一次接觸到數學、地理、曆史,還有自然科學這些新鮮課程。
新式教學雖然讓毛澤東增長了見識,開闊了視野,但東山留給他最深的記憶,還是康梁改良思想帶給他的撞擊。
“表兄送給我兩本書,主要講的是康有為的變法運動。
其中一本是梁啟超編的《新民叢報》。這兩本書我讀了又讀,直到可以背出來。當時,我對康有為和梁啟超很崇拜。”[1]讀了《新民叢報》,毛澤東不僅在思想上,接受了康梁的變法主張,而且梁啟超的辛辣文風,也讓他深為折服。
他評價梁啟超的文章,“立論鋒利,條理分明,感情奔放,痛快淋漓,一反桐城、八股之弊。”[2]那段時間,毛澤東常常文思泉湧,奮筆疾書,模仿康梁文章的風格,寫了大量讀書筆記。在《救國圖存論》這篇文章中,他情不自禁地寫道:“立憲之國家,憲法為人民所製定,君主為人民所擁戴。專製之國家,法令為君主所製定,君主非人民所心悅誠服者。前者,如現今之英、日諸國,後者,如中國數千年來盜竊得國之列朝也。”[3][1] 埃德加·斯諾:《西行漫記》,第127 頁。
[2] 陳晉主編:《毛澤東讀書筆記解析》,第22 頁。
[3] 金衝及主編:《毛澤東傳(1893—1949)》,第9 頁。
此文一出,立刻語驚四座,好評如潮,國文老師譚詠春的批語是,“ 立意高遠, 氣勢磅礴。毛生潤之, 不過一十七歲少年也,能對兩種政治之製度,有如此深刻之理解,實在難得矣!”就連校長李元甫讀了此文,也對湘潭這個農家之子,讚不絕口,說他是“珍奇瑰異之才,國家棟梁之選”。[1]
回顧毛澤東的少年時代,正是東山學堂的這段學習,給了他最初的思想啟蒙,並讓他對政治有了濃厚的興趣。
閱讀《新民叢報》,毛澤東發現,康梁許多變法主張,都源於日本的“明治維新”,當時二人也在極力鼓吹,中華之國要走向強盛,必須效法日本。而受他們影響的毛澤東,自然對這個相鄰島國,產生了濃厚興趣。
“學校教員中,有一位曾留學日本,因為他常戴一頂假辮子,別人都恥笑他,叫他‘假洋鬼子’,可我卻很尊敬他,喜歡聽他講在日本的所見所聞。到今天我還記得,他教的一首日本歌:‘麻雀歌唱,夜鶯跳舞,春天綠色田野多可愛;石榴花紅,楊柳葉綠,展現一幅新圖畫。’當時,這首歌是讚頌日本戰勝俄國的,我卻從這歌中感到了日本的驕傲和美好,我企盼我的祖國,也能像日本一樣變得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