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君亭將她扶穩,才對著一旁呆站著的溫顏夏道:“你先帶她去補補妝,然後把她帶出來。”
溫顏夏點了點頭,從他懷裏接過眼神空洞的秦臨霜往化妝間走去。
直到她們的背影消失,祝君亭才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情況怎麼樣?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我要她好好活著,如果你辦不到,院長你也別當了!”說著他掛掉了電話。
隻是,隻有他自己知道,當他剛才抓著秦臨霜顫抖的手時,胸腔裏的心髒,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秦臨霜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司儀麵前的。她隻知道自己腳步虛軟,如果不是用手死死掐著祝君亭的手臂,她一定會跌倒在現場。
她聽到司儀問她:“秦臨霜小姐,你是否願意嫁給祝君亭先生,成為他的合法妻子,從此不管是貧窮還是富有,不管是健康還是疾病,都永遠愛他,與他永不分離,直到死亡來臨?”
她的唇瓣被牙齒咬出了血,甜腥味在口中蔓延,她說:“我願意。”然後她的眼淚落了下來。在滿堂賓客眼裏,那是感動的眼淚,是高興的眼淚,隻有她知道,那是為她母親而流的眼淚。
當她和祝君亭站在婚禮現場接受所有人的祝福的時候,她的母親正躺在醫院裏,生死不明。
隻要說了“我願意”她就可以去看她的母親了,在婚禮現場,她這麼告訴自己。可是當她連婚紗都來不及換,隻披了一件外衣,就和溫顏夏從君庭酒店後門匆匆趕到醫院時,等來的卻是醫生搖著頭對她說的“對不起,我們盡力了”。
“你母親不會有事的,我和院長打了招呼,問題不大。”
“我說了,你母親會救回來的,而你現在必須和我去行禮,別忘了,是你欠我的!”
祝君亭的話言猶在耳,可是她的母親再也不會醒來了。
全世界都在恭喜她今天大婚,但就在今天,她永遠失去了她的母親。
明明她都說了我願意,為什麼她的母親永遠不會醒來了。明明她都和他行完禮了,為什麼他還是沒有救回她的母親。明明剛才她有那麼多的眼淚,為什麼現在卻一滴都流不出來。
一旁的溫顏夏早已泣不成聲,她張了張嘴,試圖哭出來,可是發出的隻是嘶啞喊叫。她演了那麼多場戲,哭過這麼多次,可當她的母親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她卻無法哭著送她一程。
秦臨霜拿出手機撥通了祝君亭的號碼,他在那邊很快就接了。
她在電話裏,抖著嗓子問:“你不是說問題不大嗎?”
“你不是說一定能救回來嗎?”
“不是叫我行完禮之後才準離開嗎?”
“我隻想見她最後一麵,為什麼你不答應?”
“為什麼死的人不是我?”
然後她把電話掛了,扔在一旁,一步步地向她母親在的病房走去。那條隻有幾十米的長廊,她跌倒了無數次,婚紗下的膝蓋上傷痕累累,但她仍一步步向那裏走去。
溫顏夏想去攙扶她,被她拒絕了,她說:“我要自己過去。”
祝君亭是在十五分鍾之後到的,他在院長辦公室摔了桌子,冷著臉問“你不是說救得回來嗎!”院長被他周身發出的寒氣逼得退到了門後,小聲道:“祝先生……病人……病人感染了並發症……我們已經盡全力了……”
祝君亭又是一拳砸在門後的牆上,低低道:“知道嗎?她是我太太的母親!”院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額間不斷冒著冷汗。他知道,自己的職業生涯到此終結了。
祝君亭在秦臨霜母親的病房外停留了很久,卻始終沒有推門進去。他的手握緊再鬆開,最後,離開了那裏。他逼得她沒有見到自己母親的最後一麵,有什麼資格進去安慰她呢?
病房裏的秦臨霜不知道自己已經坐了多久。她始終握住已經離開的母親的手。她逐漸冰冷僵硬的手上還帶著自己送給她的手鐲,她從來都知道她有多愛惜這個手鐲。可是它現在沾滿了她的血,邊緣破損變形,像是在提醒著秦臨霜,它的主人曾經受過那麼多的痛苦。
她就這麼握著她的手,不允許護士給她蓋上代表死亡的白布。她清楚地知道,她已經離開了,可她執拗地認為隻要那塊白布沒有蓋在她的臉上,她就能在這個世界上多停留一會兒。
手機的提示音在溫顏夏手中響了幾遍,顯示的是祝君亭的號碼。溫顏夏最終還是把手機遞給了秦臨霜。她有些麻木地打開,然後怔住。
祝君亭的手機發過來一張照片:看裏麵場景的布置應該是君庭酒店的房間裏,床邊衣衫淩亂,鞋襪亂飛。床上的祝君亭正在熟睡,盡管他蓋著毯子,也可以見到他裸露著的上身。而他身邊,與他肌膚相貼的,是裹著被子露出一隻雪白胳膊的黎瑤。她的目光帶著挑釁,透過那張照片看著秦臨霜。更加諷刺的是,那個刻著她名字縮寫的婚戒,此時正被隨意地丟棄在一旁。
大婚之日,她的母親離世,她穿著婚紗在醫院裏握著她母親冰冷的手。而他,剛剛成為她合法丈夫的人,不僅沒有來到醫院,反而和別的女人在他們舉行婚禮的酒店裏廝混。
溫顏夏顯然也看到了照片,忙不迭地安慰她:“這照片一看就是黎瑤趁祝總睡著的時候偷拍的!臨霜你可別上當。”
秦臨霜突然笑了,笑聲緩緩放大,嚇了溫顏夏一跳。正當溫顏夏要叫醫生過來看她之際,她卻突然又不笑了。她更緊地握住了自己母親的手,聲涼如水:“要怎麼偷拍?你以為祝君亭不願意,黎瑤能進到他的房間,上到他的床?還能扒光他的衣服?”
根本就沒有偷拍,他們之間是兩情相悅,隻有她是多餘的,她隻是一個來還債的人,隻是這樣而已。
秦臨霜母親的葬禮在三天後舉行,在這三天裏,秦臨霜沒有回祝家大宅,也沒有見到過祝君亭。
她在她母親的房子裏住了三天,溫顏夏陪著她。房子裏的一切都沒有變,但它的主人永遠都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