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辦法無視,沒有辦法假裝若無其事地走過,她發現雙腳像生了根,緊緊地紮在地麵上。
雪花飄下來。
他插在黑色大衣裏的手取出來,不知何時,輕輕地觸到了她的臉頰。
“遲梨。”
遲梨一動不動,太久沒有聽到這個聲音,她恍惚以為是在做夢。
溫嶼舟的唇輕輕彎了彎,眼中像墜入了一萬年的星河,滿是璀璨的亮光,令遲梨禁不住想起方才的漫天煙火。
“我很想你。”指尖緩緩撫觸在遲梨的臉頰、耳畔,她渾身像躥過細小的電流,微微戰栗著,但很快,她清醒過來,扭開了臉。
“溫嶼舟,我們已經分手了。”她不帶感情地說完這句話,忽然聞到他身上有濃濃的酒氣,“你喝醉了。”
擔心他是酒駕過來的,遲梨抬頭看向四周,不遠處的路邊停了輛黑色的車,駕駛位上坐著司機。
看樣子,他在這兒有一會兒了,剛才南柯送她回來,想必他也看到了吧。
溫嶼舟搖頭:“我沒醉,隻喝了一點點。”他用手比畫著,樣子有點可笑。
“今天去山裏看了爺爺。”他自顧自地道。
“他老人家……還好?”
“嗯。一下就認出了我,還叫了我的名字。”溫嶼舟的聲音暖暖的,又溫柔,遲梨在想,如果不是之間隔著那些齟齬,他和她就這麼平靜而溫馨地聊聊天、說說話,該有多幸福。
“那挺好。”遲梨匆匆道。
溫嶼舟不知道,在他們分手後的日子裏,遲梨也曾去寺裏看過遲爺爺。她一個人爬上那座山,空相寺裏的神佛依舊安詳,而山上的野花都已敗落,她獨自在半山腰的亭子裏坐到日落,後來遲爺爺找了上來,把哭得眼睛通紅的她帶下山,臨別時還送了她一個紅紅的大蘋果。
那蘋果她隻咬了一口,真甜,仿佛用蜜做的,大概是遲爺爺看到她心裏苦,所以才給她那個蘋果吧。
而遲梨也不會知道,今天的溫嶼舟是如何像個孩子般抱著遲爺爺的肩膀失聲痛哭。
“我告訴了他葉芷雲的事,爺爺在寺裏為她供了盞燈。”他低低地說。
“那很好。”遲梨道。
接下來,似乎便沒有什麼可說的了,空氣沉默,唯有城市上空不斷升起別人點燃的絢爛焰火。
“我要走了。”始終低著頭不肯與他對視的遲梨終於在此時緩緩抬眸,眼中有淚,卻不肯流,像星光蘊在眼底,襯著她淺淺的微笑,“溫嶼舟,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等他說完這四個字,遲梨已經從他麵前走過,纖弱的身影像一陣風飄過他的生命。
她從他眼前消失。
而他的胸部突然無比疼痛,是心髒,還是胃,他說不清,隻覺得痛感不斷蔓延,像藤密密麻麻地將他包裹了起來。
直到他單手扶牆慢慢地彎下身子縮成一團,遠處車裏等待的司機才察覺。
司機快步下車衝過來,驚慌地叫道:“溫總,溫總!”
驚叫聲令遲梨猛地轉身。
晚上接近零點,從病房裏傳來春晚主持人熟悉的聲音。
遲梨站在醫院的走廊上給母親打電話請假,她騙母親說,晚上和焦揚在外麵跨年,可能要第二天才回去。母親數落了幾句,也拿她沒辦法,幾個月後她就要出國了,母親也不忍心管得太嚴。
打完電話準備返回病房,遲梨聽到司機在跟溫嶼舟說話:“葉小姐剛上高速公路就遇上了堵車,她說可能要晚一會兒才能趕過來。”
“誰讓你跟她說的?多事!”溫嶼舟不悅,再想發脾氣,體力卻不允許,聲音也弱下來,“她呢?”
“好像在打電話。”司機剛回話,遲梨推門走進來,溫嶼舟的心頓時放下,使了個眼色示意司機出去。
輸液管裏的液體滴滴答答,遲梨盯著那滴滴墜落的液體,輕聲道:“既然有人照顧,我就先走了……胃不好,以後少喝點酒。”
“遲梨!”溫嶼舟霍地坐起,忘了手背有針頭,伸手便去拉她。
“噝——”果然針頭被扯掉,殷紅的鮮血頓時從針眼處噌噌地冒了出來。
遲梨回頭一看,嚇得啊的一聲,衝上去伸手按住針眼,大叫:“護士,護……”
聲音被吞沒,因為他突如其來的吻。
不顧手背上鮮血不斷往外冒,也不顧掉下的針頭裏藥水汩汩地洇濕衣衫,他緊緊地攬著她,發了瘋似的吻她。
他想她,思念如刺,日夜輾轉在他的身體裏,痛至四肢百骸,卻無法自拔。
所以,此時此刻,他隻想緊緊地擁抱她,跨越那些恩怨,再也不放手。
一旁的護士雖然尷尬,但看那些血不住地流出,終究忍不住喊出了聲:“哎呀,這……血流得太多了……不好!”
當然不好,當著不相幹人的麵被突然強吻,遲梨也感覺非常不好!
她用力推開纏著自己的手臂,顧不得管他那隻被血染紅的手,逃也似的跑出了門。
病房裏,小護士麵色複雜地給溫嶼舟止了血、纏上了紗布,並給他的另一隻手重新紮了針。
“小心點,別再弄掉了。”小護士柔聲叮囑一句,轉身出門碰到另一個小護士,頓時變了個人似的壓著嗓子拍胸口道:“哎喲,媽呀,我的男病人霸道極了,老娘的少女心……”
躲在角落裏的遲梨簡直沒臉轉身。
過了一會兒,司機走出來:“遲小姐,不好意思,今晚辛苦你了。”
“你要走嗎?”遲梨趕忙走過來。
“是啊,溫總好心,讓我趕回去和家人一起過年。葉小姐大概天亮才能到,溫總這裏,還請你……”
司機四十多歲,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階段,遲梨體諒道:“沒關係,我會照顧好他的。”
僅限於葉彌趕到棠安之前,一旦她到來,遲梨絕不會在這裏多待一刻。
過了一會兒,她回到病房,溫嶼舟正閉目安靜地躺著。
遲梨走進衛生間,打了盆熱水,把毛巾放進去浸透又擰幹,然後走到床邊,輕輕抓起了溫嶼舟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