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感交集之下，他覺得自己還是緘默的好，一瘸一拐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金色的光影裏。
涼爽的周宅內。
周存道推開門，舒蘭背向他坐著，專心臨帖：“買到了麼？”
“什麼？”他正溫習一路上編織的美麗謊言，聞言一愣。
舒蘭放下筆，像對自己的作品十分滿意：“不是出去買麝香了嗎？”
周存道還真忘了，原來出門時用的這個借口啊，連細節都想得天衣無縫，偏把最關鍵的忘得一幹二淨：“沒買到。”
“不會啊，前幾天那家鋪子的老板娘還說進了批新貨……哦？”驟然目睹周存道的慘狀，她險些口吐白沫倒地不起，好容易才穩住了。天那，太可怕了，這是人臉？
對自身相貌一向滿意的周存道逼迫自己接受成為豬頭的現實：“遇到搶劫的，官差偏在不遠，還手肯定會惹大麻煩，不如硬吃幾記了事。很恐怖麼？傷藥還沒用完，給我敷點兒。”
“怎麼不護住頭臉，眼角都破了，傷到眼睛怎麼辦。”舒蘭元神給嚇飛了，走路說話軟軟的，拿來傷藥想給他上，看著紅腫青紫的顏料鋪，手那個抖，愣是不敢，最後還是周存道對著鏡子自己解決的。
她很是無用地站在一旁，隻等忙完了收拾東西：“輕點啊，這可是你自己的皮肉。本地治安真差勁……”看著都呲牙咧嘴，這家夥對自己真下得去手啊。
周存道一笑，頗有深意地：“命中注定。”
“以後還是別出門了，好好在大街上走都能被西瓜皮砸中腦袋呢。”
“你還在生氣？別跟瘋子計較，不值當。”周存道想起前一陣子她去逛街，被個瘋子用瓜皮襲擊，又是惱恨又是跳腳的樣子，不禁失笑。
“讓你別提還提，我丟臉你笑得比誰都開心！”
周存道完成了麵子工程，詫異地：“呃，好像是你先提的吧……”
好像是啊，笨人和聰明人就是不能交流，不然肯定習慣性丟臉，她收拾好東西，坐得遠遠的，惹不起躲得起嘛。
和任天見麵耗光了周存道所有的體力和腦力，關鍵是還得隱瞞，隱瞞多累啊：“你不午睡？”
舒蘭趴在桌上研磨，百無聊賴地：“你睡吧，睡醒陪我去另一家看看。”
周存道本已躺下，耳邊回蕩這句話，不知為何怎麼也睡不著，想著睡不著，還真就無法入睡，過一會兒睜開眼睛，覺得什麼東西不對勁，又抓不住線索，到底是什麼呢？
“一定要用那東西嗎？”像在自言自語，說完才醒悟。
她嗤笑：“廢話。”
仿佛想掩飾什麼，周存道淡淡地：“那東西傷身，長期用隻怕不妥。”
“沒事的呀。”她的語氣很是輕鬆：“怕這怕那的，日子還不要過了呢。”
話題既然挑起來，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周存道起身，默默走到她身後，兩手握住她的肩，緩緩道：“舒蘭，我們要個孩子吧。”
“嗬，好啊。”
太容易溝通也不對勁：“那你為何——”
“過幾年再說。”她微微一笑，扭頭蹭著他的手背，語氣柔軟甚至是哀求：“總不能讓你絕後啊。”
幾年二字引起了周存道的沉思，一時無言。
“別說這個了，你去睡吧。”舒蘭下了逐客令，用簪子盤起頭發，看來要坐一下午。
他轉過的身子頓了頓又轉回來，怎麼覺得有什麼東西和舒蘭的意願呈反方向呢：“是因為小天嗎？”
沒頭沒腦的話，她偏偏聽懂了，毫不猶豫地：“是。”小天的死，讓她未來很多年都不想要第二個孩子，如果可以，一輩子這麼過了也行，隻是周存道不可能無後，所以這件事還要從長計議。
“改用臍貼吧，對身子損傷小些。”周存道知道短時間內讓她恢複也是不可能：“對不起，又讓你想起小天。”
舒蘭奇道：“臍貼是什麼，我怎麼沒聽說過？”
“宮裏的妃嬪用麝香，皇後就用臍貼，這東西精貴著呢。”周存道戲謔地眨了眨眼：“你和皇後一個檔次了。”
“那你怎麼會有？”
拍打她的腦袋：“說什麼都信，笨成這樣，真是沒辦法。”
舒蘭捂著頭，又惱又是鬱悶：“到底有沒有啊？”
“找飛天弄吧。”他開始盤算。
問飛天又是什麼東西，周存道說是人，天下第一飛賊，舒蘭的嘴於是張成個圓形，實在不知道這一切的一切是真是假了。
過了十天半月，臍貼還真弄來了，雖然不知怎麼弄來的，反正周存道給她，她就用，效果貌似不錯，不比麝香寒涼，飲食杜絕辛辣就好了。
周存道見她全無心機的樣子，不禁歎道：“你也不怕我糊弄你，掛羊頭賣狗肉，故意使你有孕。”
“你會嗎？”
“難道不該懷疑一下麼？”
舒蘭側頭想了一會兒，嬌憨地笑了：“好像是啊，可是什麼都想，那得多累，而且懷疑也沒用，我這麼沒本事的人，改變不了什麼，腦袋不聰明所以就不要庸人自擾啦。”
他實在不知這是聰明還是愚蠢，索性感慨自己運氣不錯，遇到個雖然麻煩卻不令人反感的女人。
“為了感謝你的溫柔體貼，我決定——”她有意停了一下，以欣賞周存道痛苦的表情，緩緩道：“做我的拿手好菜慰勞你！”
已預料到是這個結果，周存道垂頭喪氣，她的菜……她的菜……其難吃程度足可令人欲仙欲死，終身銘記，即使三生三世的輪回亦難以忘懷。這短短的兩年，他已品嚐過她烹調的雞鴨魚肉，生猛海鮮，以及打下的野兔獐子若幹，除了直接放火上烤的，其餘都慘不忍睹人神共憤。每一次，她總是很矜持地品一小口，然後皺眉，輕聲細語地說一聲真難吃，就不負責地碰都不碰了。其實這沒什麼，不就是浪費嘛，男人的錢除了理所當然地給女人花，就是給她們浪費的，可你不能不推己及人啊，你自己一吃就吐好不好，怎麼能威逼利誘讓可憐的男人全部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