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不是那一味客氣的人,聞言也就點頭:“實在不行等孩子大了再說。你要是想得很了,隨時都能回去看看。”
“謝謝你不怕我借機跑了。”
“睡覺!給小東西折騰得不人不鬼。”抒情完畢,重新關注起最實際的問題。終於能躺下好好睡一覺,愜意地閉上眼睛,一會兒進入狀態。朦朧中有人替他掖被子,知道是舒蘭,立時踏實到骨子裏。還是老婆好,老婆貼心,怎麼有人喜新厭舊呢?真是不能理解,那些人的心不是肉長的……好了,不想這種深奧問題。
“夫君,其實我還挺想家的。”舒蘭輕柔的發梢觸到他的下巴,在耳邊輕聲:“等到立冬,我還是回家看看吧。”
任天嚇醒了,仿佛遇到了世上最沒道理的事,不過認識她本身就是最大的理性顛覆:“你……剛才還說……為什麼現在又要……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決定啦,回家。”舒蘭興奮地綻放笑容:“不改啦!”
任天虛脫,總算領教什麼是想一出是一出了,敢情這娘們以前沒找著狀態,故而有所保留,這次真叫超水平發揮!
三個月後天氣轉涼,山上下了一場小雪,單薄的雪花隨處飄落,舒蘭就在這一天啟程。
小屋內,周存道有些不情願:“你幹嘛的?”
任天抱著嚎哭不止的孩子來來去去地哄著:“我得帶娃兒!”
“我寧願帶娃兒。”周存道麵露痛苦之色,示意屋外:“自己老婆自己不知道?比十個好哭的娃兒還難伺候。難伺候倒不要緊,關鍵是經常犯渾,萬一關鍵時候腦子不轉,還不得與她共赴黃泉?那是你老婆,我陪她一起死算什麼?”
結果任天死不鬆口,做癩皮狗狀:“把孩子丟下我不放心,把她交給你我很放心。兄弟,哥哥沒求過你呀,開一次口容易麼,多大事啊,送個女人回娘家能搞不定?”
周存道哭笑不得,揮手:“別來哥哥兄弟這套,朋友妻不可欺,你就不怕個萬一?”
“怕誰也不怕你呀。”任天臉上寫著把握十足。
“如果出事的不是我,是她呢?”
“她不會跑。”任天親親兒子,意味深長地眨了眨眼。
這事就這麼定下來了,周存道收拾行裝,舒蘭趁他回去的空兒進來暖手:“隻帶一個人,路上罩得住麼?”
“他一個頂十個,放心,趙子龍加吳用呢。”任天微微一笑,她今兒披一件雪白狐裘,亦是嫁妝之一,頭發精心梳理過,海棠式的發髻一絲不亂,金釵步搖,熠熠生輝。稚色褪盡唯有沉澱的韻味,像一杯回甘的美酒。她是個小婦人了。
淡紅的火光映在她光潔的肌膚上,忽明忽暗搖曳不止。突然蹦出一顆火星,“吡啪”一聲消失不見。她嚇了一跳,捂著胸口衝任天吐舌頭。任天嗤笑,她便撅起小嘴,學他的樣兒聳了聳肩,做鬼臉。
“叫任舒仰吧。你走之前把名字定下。舒仰,就那麼仰著,永不低頭。”
她歪著頭明知故問:“那舒是什麼意思?”
“舒服地仰著啊,硬邦邦地抬頭未免太累。”
“壞蛋。”這個謝謝於是埋在心裏:“小名兒就叫小天。”
門外響起周存道的幹咳聲,意思很明顯。導致任天冷哼:“嫉妒什麼呀,別理他,咱們說咱們的。”
“讓我抱抱小天。”她不舍地從任天手裏接過孩子,貼著臉愛憐一會兒,喃喃:“等著娘親,娘親很快就回來,很快很快。”
半個時辰後拿著包裹出來,眼泡腫著,生離死別一般。
“準備完畢?”周存道在女人麵前永遠麵無表情,一句平淡的問話都像諷刺。
任天的兄弟為何是如此無趣的人?一點不懂憐香惜玉,沒風度沒內涵,成天板著勉強英俊的臉。任天雖然毛病多,可人家活生生的,會氣你也哄你高興。不像存道君,說話都特沒勁,誰要跟他過日子還不憋瘋了?舒蘭最討厭一本正經毫無情趣的男人,比禽獸男、猥瑣男、劈腿男以及一切令人惡心的男人更惡心。
肋生雙翅就好了……她停止幻想,因為現實很殘酷。長長的歎息,為這次可以想見的乏味旅途,遞過包袱嘟囔一聲:“可以走啦。”
周存道於是邁開大步,開始二人行。
“哎哎!”她以為他高度近視,對回頭的他晃了晃手中的包袱。扭過來的頭又扭回去,那隻是一包衣服,小孩子都拿得動,他才不做這種多餘的事:“你的包袱很輕。請快一點,爭取旁晚下山,入冬天黑得越來越早。”
沒有比眼前還丟臉的時刻,手繼續伸也不是收回來也不是,倒沒傷自尊,顯然迷惑更多。男人不都是任天那樣嗎?大男人怎會讓女人提著東西自己空手?大男人不會對女人如此冷淡,女人無理的小要求一般不會介意。任天就是這樣的啊,她從來是那個空手的人,她的種種要求總是教訓一頓之後予以滿足。周存道不是男人?為什麼和任天不一樣?
“歇一歇吧,走不動了。”一瘸一拐地對付著坑坑窪窪的山路,走了一小半,精美的繡鞋早已滿是泥巴,頭發披散,臉上一層灰土:“腳快斷了……我要死了。”
周存道被迫停下,他不能自己回娘家啊:“你已說了一路,可據我所知你還好好的活著。”
舒蘭說話的力氣也沒有,兀自找塊石頭,上麵有些浮土也顧不得了,一屁股坐上去並且發誓不到一個時辰絕不起來:“我死了你沒法跟任天交代!”
狠話對周存道不起作用:“任天把你交給我,自然不會讓你死,不過你確定自己會死?把你送回去還來得及。”
舒蘭望天,心說我不會死,會瘋。
“拖拖拉拉耽誤行程,隻會給自己找麻煩。”周存道拿出幹糧,撿了一個比較完整的饅頭扔給他。舒蘭猝不及防,下意識去接,可惜沒有經驗,眼看雪白的饅頭掉進稀泥裏,頓時撅嘴:“你不會遞過來呀?”
周存道真是懶得反問那你不會過來?憑啥什麼事都是別人為你服務?任天有被你折磨的義務,鄙人可沒有。淡淡地看她一眼,意思是要吃自己拿,飯來張口的好事想都不要想。